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后面的文森特·科倫布斯微微抬起眼皮,盯著面前的雷蒙德拋出問題:“——所以,亞歷杭德羅死了?”
“死的透透的,就算你拿大蒜熏他他也不會睜開眼睛了。”雷蒙德回答道,“很遺憾。”
“哼,現在你高興了?”文森特面色陰沉地質問道,“我們損失了一員干將,就是為了滿足你那些近乎癲狂的念頭……你知道阿萊為我們工作了多長時間,他是個好人,現在看來,他很有可能不是內鬼,但他就這么死了。”
“Fuck off,文斯,事到如今就別這么矯情了,我們這幾個人里有哪個是好人?你忘了亞歷杭德羅當初是怎么來的了?他是個毒蟲,是個暴力犯,是個殺人犯——要不是我們幫他擺平了那件事,他早就被人砍掉腦袋吊在橋下了,他招惹的可是販毒集團,文斯,他本就欠我們一條命,現在只是到還的時候了。”
文森特腦袋后仰,靠在椅背上,長吁了一口氣:“雷,你到底是怎么做到臉不紅心不跳地說出這番話的?”
實話實說,比起公司內部的“內鬼”問題,文森特更擔心自己的弟弟。
誠然,雷蒙德從小就是個混球,長大之后越變越混蛋,但這都沒關系,畢竟這個公司需要他變得“混蛋”。可“混蛋”和“沒有同理心”是完全意義上的兩回事兒。
文森特多少有些擔心雷蒙德會在以后變成一個“純粹意義上”的壞種……
至少從現在來看,雷蒙德正在往這個終極方向一路狂奔……
“熟能生巧。”雷蒙德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天哪……”文森特搖了搖頭,“我懷念你小時候的樣子,雷,那個時候的你還沒有像現在這么……”
“活躍?”
“神經質,近乎……”
“天才?”
“狂躁。”文森特說道,“我真應該找個醫生給你看看,撬開你的腦袋瞧瞧里面都裝著些什么……”
“數不清的瘋狂念頭和很多黃色廢料,和正常人一模一樣——不管怎么說,文斯,亞歷杭德羅的死幫我們取得了先機,現在我們知道誰大概率是那個該死的內鬼了,伊桑·哈珀,他先下手為強殺了亞歷杭德羅,還是在毫無證據的情況下動的手。他甚至還聲稱是亞歷杭德羅先動的手!
我們或許可以通過他來搞清楚‘那個女人’的身份。”雷蒙德頓了頓,“我敢打賭,他肯定還和那個女人有著聯系,我們只需要順藤摸瓜。”
“你就這么篤定伊桑是內鬼?”文森特問道,“你也看到他中槍了,雷,如果他說的是真話呢?如果真是亞歷杭德羅先動的手呢?也許內鬼已經死了,也許我們可以放伊桑一馬,看在他為了我們工作了這么多年的份兒上……”
“得了吧,文斯,我們在一開始這么干的時候就已經說好了,無論我們選擇了誰,那些人都必須得死。我們用排除法將范圍縮小到了亞歷杭德羅和伊桑身上,以我們目前所掌握的信息沒辦法鎖定其中的一個人,為了不讓這個內鬼繼續為Mini充當眼線,為了我們能夠全神貫注地解決多米尼克的問題,我們把他們兩個全都殺掉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我們總能找到新的士兵,文斯,他們是可代替品,你可以心疼,但生活總得繼續。”
聽完雷蒙德的話,文森特有些坐不住了,他站起來給自己倒了杯威士忌。
見文森特態度不是很對勁,雷蒙德又補充了一句:“——實話難聽,文斯。”
“那你打算怎么處理伊桑?既然你這么篤定他就是內鬼,你肯定不會輕易放過他吧?”
“那得等他清醒過來了,我有的是時間處理他,但現在,還是讓他在病床上躺著吧,一個昏迷的人對我來說毫無價值。瑪格麗特會一直監視他,如果他醒來之后聯系了那個女人,我們會知道的。”
“我得說,我并不能理解。”文森特吞下一口酒水,“我本以為他會在殺掉亞歷杭德羅之后逃走,離開芝加哥,但是他非但沒有這么做,反而回來找我們了——你難道不覺得奇怪嗎?就好像他篤定了自己在殺掉亞歷杭德羅之后會逃過這一劫,而我們也不會再懷疑他一樣。”
“人之常情,畢竟他眼前本是一個必死的局面,我們給了他一線生機,他拼死也要抓住這根救命稻草,這是人的求生本能——他覺得自己只要把所有的屎盆子全都扣在亞歷杭德羅這個死人身上,自己就能撿回一條命,殊不知我就站在岸邊盯著他的一舉一動,等他快拽著救命稻草爬上岸時,我會好心幫他把草剪斷,讓他重新滑進水里獲得解脫。”
文森特坐了回去,看了看眼前的雷蒙德,嘆了口氣:“隨便你吧,雷,隨便你。你看著處置吧。而我得給亞歷杭德羅安排一場葬禮,以紀念他這么多年來對我們的奉獻,這是他應得的,你沒意見吧?”
“當然,不過最好在我處理掉伊桑之后再搞這件事情,畢竟我們還不能百分之一百的確定伊桑就一定是那個內鬼,萬一被你說著了,亞歷杭德羅才是那個真正的壞蛋,我們就能省下一筆錢了。”
“天哪,我真是受不了你了——聊點別的吧,那伙保加利亞人怎么樣了?我們該如何把那孩子救出來?”
“維姬從租車公司那里要到了權限,我們現在可以通過他們租的那輛日產貴士車里的定位器實時掌握他們的位置。
現在,此時此刻,他們正在帶著那孩子轉移,他們很謹慎,幾乎每三個小時就會轉移一次,如此頻繁的轉移讓我們沒辦法熟悉他們的安全屋構造并準備強行突入,貿然行動也許會讓那孩子丟掉性命,更不要提我們公司現在還少了兩個職業槍手。
所以,我們這次得采取一些特別的措施——有關這點,我有一個好主意。”
說完,雷蒙德起身,湊在文森特的耳邊低聲道出了他的“好主意”。
文森特聽完,險些打翻手邊的酒杯:“你他媽是不是有病?你他媽在逗我嗎?你管這叫‘好主意’?這跟瘋子有什么區別!?”
“我有時確實不喜歡按常理出牌,文斯,但如果你要執意把我當成瘋子,我也沒意見。”雷蒙德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輕聳肩膀,“事實上,就我個人而言,我覺得我的精神狀態很久沒有這么好過了,而我堅信這個‘好主意’能幫助我們達成目的。”
文森特看了看雷蒙德,見他的表情如此堅定,心里十分有譜,于是心里產生了動搖:“你確定?這可不是什么玩笑話,雷,我可不想一天連收兩具尸體。”
“交給我吧,文斯,畢竟干這種事情是我的專長不是嗎?我會從保加利亞人的手里要回孩子的。而你,只需要考慮接下來該如何和那位丟了孩子,還欺騙了我們的父親交涉,別對他手軟,老虎!”
XXX
一個小時后,一輛貼著“聯邦快遞”字樣的廂式貨車停在了路邊,從貨車上走下來兩個人,一高一矮,一男一女,身上穿著“聯邦快遞”的制服,腦袋上還扣著一頂深藍色的鴨舌帽。
——當然,他們并不是聯邦快遞公司的員工。
他們分別是雷蒙德和維多利亞,他們是來找那伙兒保加利亞人的。
維多利亞打開后車廂的門,雷蒙德從里面取出一個快件抱在懷里,維多利亞將簽收單往快件上一放:“別忘了這個。”
雷蒙德咧嘴一笑:“真貼心,沒了你我該怎么辦才好?”
“你要惡心死我?”
“嘖,你這人真沒意思……”
維多利亞拆開其中一個快遞箱,從里面摸出一個簡易的手機炸彈,徑直走到那輛銀色的日產貴士旁,將炸彈黏在了車輛的底盤上。
“——完事兒了?”抱著盒裝快件兒的雷蒙德問道。
維多利亞點了點頭,兩個人一前一后地踏上人行道,走上臺階,來到一棟二層小樓的大門面前。雷蒙德見到維多利亞已經抽出后腰的手槍,做好了準備,于是用指骨“咚咚咚”地叩響大門。
一開始門后沒有動靜。
于是雷蒙德又敲了幾下。
“——是誰?”
門后傳來有些發悶的聲音,口音也十分嚴重,一聽就知道是東歐那邊的人。
“聯邦快遞。”雷蒙德回復道。
過了幾秒鐘,門開了一條小縫,一個“卷頭發”的男人出現在雷蒙德面前,后者一眼就認出這個卷發男曾經在監控錄像里出現過。
“我沒有什么快遞。”
卷發男說。
“——呃,可是地址沒有錯……請問你是博日達爾·彼得羅夫嗎?”
卷發男人皺了皺眉頭,眼神一眨不眨地盯著雷蒙德看,那表情就像是在問——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
其實很簡單。
因為這就是這位卷發男在租車公司登記的名字。
雷蒙德見卷發男沒什么反應,于是重新問了一遍:“您好?請問您是博日達爾·彼得羅夫嗎?”
“該死。”或許是想早點兒把雷蒙德打發走,博日達爾打開門從雷蒙德手中接過快件兒和簽收單,“——我是不是還得簽字?”
“這次就不用了。”
雷蒙德的話音剛落,維多利亞手中的手槍就已經抵住了博日達爾的腦袋。
博日達爾罵了一句“操!”
“冷靜點兒,否則在你腦袋上開個洞。”維多利亞用非常冷靜的語氣指示道,“走,帶我們進去。”
畢竟槍都抵在腦袋上了,也輪不到卷發男說“不”,他只好舉起雙手,轉身走進屋里,而雷蒙德則是順手將別在他腰間的手槍抽了出來,與此同時,左手伸進了制服外套的兜里,將某樣東西握在了手心里。
——當然,此地不只有卷發男一個保加利亞人,他的同伴也在這里。
事實上,在卷發男開門前,他和他的同伴正圍在餐桌旁打牌,所以當卷發男被維多利亞拿槍指著出現在客廳時,他余下的三名同伴立刻從餐桌旁站了起來,每個人的手里都拿著槍。
三對二,雷蒙德這邊很明顯不占優勢。
但是他也有破敵良策。
“——伙計們,建議你們不要輕舉妄動哦。”他張開自己的左手,向餐廳里的三個人展示了一下手里的“發信器”,然后又用持槍的右手小心翼翼地拉開了身上的制服外套,將藏在里面的炸彈背心“大大方方”地展示了出來,“瞧瞧,我可是穿著相當勁爆的東西,對我開槍大家都得被炸上天,哈哈哈哈。”
雷蒙德笑的很燦爛,他看起來玩兒的很開心,而那些保加利亞人就沒有他這么愜意了,他們雖然舉著手槍,對準了雷蒙德,但是臉色陰沉的就像是颶風天,心里早就已經將這個瘋子的祖宗十八代問候了一個遍。
或許是聽到了雷蒙德的說話聲,有一個人從樓上走了下來,雷蒙德立刻朝他展示了一下自己穿在身上的炸彈背心:“伙計,和你的同伴站在一起去,這樣對大家都好。”
那人看了看雷蒙德,又看了看維多利亞,又順勢瞥了一眼自己的伙計們,一言不發地走進了餐廳,和自己的同伴們站在了一起。
“——還會有什么驚喜嗎?樓上還有人嗎?都啞巴了?”
“沒人了,就這些。”從樓上下來的那個人開口道,“你是誰?”
“這不是首要問題,我想先明確一件事情,那就是我身上的這個裝滿爆炸物的背心,威力是實打實的,一旦引爆,我當然是找不到全尸的,但你們也別想好到哪兒去,這棟房子會直接被炸塌,想象一下你們的血肉在自己的眼前四處飛濺的場景吧,如果你們那個時候還不幸活著,甚至可以聞到自己身上的皮肉被烤焦的香氣……”
雷蒙德一邊笑一邊說道:“所以,先定規矩——如果有人傷害了我,或者我可愛的同伴,炸彈會炸;如果有人試圖逃跑,炸彈會炸;如果有人惹我不高興了,炸彈也一樣會炸。
順帶一提,你們可能看到我的炸彈背心上還裝著一個漂亮的電子面板,上面還顯示著我的實時心率,如果這玩意兒變成零了,你們也得跟我一起上天,所以別想著通過打爆我的頭化解危機,你們能想到的,我早就想到了。
——聽起來是不是很帶勁?嗯?你們之前見過瘋子嗎?沒有?今天你們見到了,如果你們今天能活著從這棟房子里走出去,我敢打賭你們今后肯定能跟自己的孩子們講述一個精彩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