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話實說,這群保加利亞人什么都見過,畢竟他們是一個無惡不作的犯罪組織,人口販賣、性/交/易、軍火生意和假幣制造,當然還有洗黑錢,什么活計賺錢就搞什么——這意味著他們手上沾著很多人的鮮血,身上背著很多條人命。
而東歐那個地方到底是個什么情況懂的都懂,這意味著他們什么大場面都見過,他們原本以為芝加哥除了美國人多點兒以外,在“混亂”這一方面和東歐沒有多少區別,甚至還遠遠不如。
可他們錯了,錯得離譜。
他們是真的第一次見到有一個人穿著炸彈背心來找他們“談判”。
——不對,這已經不能叫做“談判”了,更像是某種可怕的威脅。
幾乎所有在場的保加利亞人都覺得眼前的這個男人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他的行為,他說話的語氣,他的表情,每一樣都讓人覺得渾身不自在,就更不要提他手中的發信器和身上的炸彈背心了。
——換句話說,雷蒙德·科倫布斯成功地往在場所有人的腦海里植入了一個可怕的念頭,那就是他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他神志不清醒,如果他不高興的話大家是真的有可能原地升天的……
“Alright!規矩說完了,你們都聽清楚了嗎?”雷蒙德一邊咧著嘴笑一邊朝保加利亞人拋出問題,“如果沒有聽明白,或者沒能理解的話,我完全可以再重復一遍,時間我們有的是——至少在我身上的這玩意兒爆炸前,時間有的是?!?
當然,他的問題沒有得到回應。
因為幾乎所有人的眼睛都在死死地盯著他身上的炸彈背心和他手中的發信器,大氣都不敢出一個。
“看來是沒問題了?!崩酌傻聺M意地點了點頭,“那么接下來,我希望你們能乖乖把槍放下,畢竟那玩意兒要是走火打中我了不就得不償失了?”
雷蒙德快速掃視了一遍站在餐廳里的那群保加利亞人,臉上的笑容在頃刻間消失:“——你們都聾了是吧?那好。”
他將左手上的發信器往前一遞:“這玩意兒應該能讓你們聽見個響兒?!?
“——把槍放下?!弊詈笙聵堑哪莻€保加利亞人向自己的身體兩側伸出胳膊,輕輕下壓,示意其他人把槍放下。
其他人在聽到指示后立刻將手中的手槍放了下來。
看到這一幕的雷蒙德抿嘴一笑:“所以你是老大,我想也是,畢竟你從剛才就一直盯著我打量,就好像我是個在外面站街的婊子似的……不過我不怪你,換做是我我也會這么干。如果你第一個問題是‘你身上的炸彈背心是不是假的?’,我勸你還是省省吧,我們芝加哥人不搞那么多虛的,沒什么意思,這玩意兒是真貨?!?
“——你是誰?”那個團伙老大模樣的,留著絡腮胡的保加利亞人朝雷蒙德拋出了問題。
“該死的!你們去別人家是不是從來不會提前調查一下戶主的信息?紳士們,你們現在人在芝加哥,我不知道你們東歐那邊是什么情況,但是在美利堅,每一塊兒土地都有他們的主人,所以當你們在別人的花園里撒野的時候,就應該提前想到花園的主人會來找你們麻煩……”
“你就是這里的主人?”絡腮胡問。
“Nah,這你就高看我了。我不過是個給人辦事的小兵,你覺得有哪個成功人士會主動穿著炸彈背心來見你們這些持槍荷彈的歹徒呢?”雷蒙德頓了頓,臉上的笑意不減,他看起來已經完全進入了狀態,自信且瘋狂,很難想象這兩個詞匯可以同時用在一個人身上,“我為多米尼克·卡普里奧工作,你們聽說過他嗎?”
“沒有。”絡腮胡搖了搖頭,“我應該聽說嗎?”
“你當然他媽的應該聽說!畢竟整座芝加哥城都是他的囊中之物,而他不喜歡讓一群外來者在他的地盤上撒野,明白嗎?”雷蒙德頓了頓,吸了吸鼻子,試圖思考到一個既形象又冒犯的比喻方式,“打個比方,你有老媽,對吧?當然了,我們所有人都有老媽,你們跑到卡普里奧先生的后花園為非作歹,這種感覺就像是,你的老媽被某個路邊找來的野男人上,我猜你肯定不會樂意?!?
毫無疑問,絡腮胡的火氣噌的一下就起來了:“——你他媽說什么?你他媽是不是活膩了?”
“哎呦,你嚇我一跳,你喊那么大聲干什么,我他媽又不是聾子!”雷蒙德的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緊張,反而笑的更開心了,“你看,呵,你對我來說毫無威脅,伙計,大不了你就往我的背心上開一槍,大家一起完蛋,但我要是空著手去見我們家老大的話,我就死定了。
——所以如果我們在這里談不攏,我寧愿死之前拉上你們幾個混蛋墊背,畢竟下地獄的路上人越多越熱鬧嘛?!?
絡腮胡看了看雷蒙德手中的發信器,或許心底也感受到了一絲恐懼,于是開口問道:“你的老大想要什么?嗯?那個叫多米尼克的人想要什么?”
“——你們綁了亞歷山大·哈靈頓的兒子,而我要把他帶走?!?
“這不可能,亞歷山大欠了我們很多東西,在他把這些東西還給我們之前,我們是不會把他的兒子交出去的。”
“看在我身上這件炸彈背心的面子上,先不要著急拒絕,我的老板和這個該死的哈靈頓有著業務往來,你難道以為他只給你們多瑙之手洗錢嗎?當然不是,他有很多客戶,不只有我們芝加哥黑手黨,還有錫那羅亞集團、哥倫比亞灣岸集團、俄羅斯黑手黨等等等等。
這意味著有很多黑錢都得過他的手,如果他受到了什么傷害,相信我,會有不少人去歐洲專程找你們,而他們可不像我這么好說話。”
雷蒙德頓了頓,繼續補充道:“當然,現在受到傷害的不是他,而是他的兒子,但是情況并沒有多大的區別,我們需要的是讓哈靈頓先生專心做他的事,而不是分心到別處去,這樣會引來各種各樣的麻煩?!?
“這不是我們的問題,我們要他把這段時間偷我們的錢還回來,只要他還了錢,我們就放了他的兒子。”
“當然,這是合理訴求,但是綁架他的蠢兒子并不能解決任何問題,反而會讓問題復雜化。所以我的建議是這樣的,我的老板很樂意協助你們解決和哈靈頓先生之間的摩擦,畢竟你們大老遠跑這一趟也不容易,我們想要盡一些地主之誼。
更何況我們都是生意人,大家在道上混無非是為了錢,一旦打起仗來可就賺不到錢了,我們想要避免不必要的沖突。
所以,你把那孩子交給我,我的老板會安排一次會面,亞歷山大·哈靈頓也會出席,我們共同協商調解此事,如果這個該死的哈靈頓真的偷了你們的錢,我們會敦促他把吃下去的錢全都吐出來,這不是問題。
——但一切的前提是……”
“——我得先把那孩子還給你們?”那人說。
“正是!”雷蒙德點了點頭,“你看,你們跑到了我們的地盤上抓人,還抓了我們生意伙伴的家人,這個誤會如果不能妥善的解決,情況會變得很糟糕。
我相信你也能明白,這里畢竟不是你家,你們只是這座城市的不速之客,如果沒有人歡迎你們,你們要么被轟出去,要么被葬在這兒,沒有三條路。”
“你是在威脅我?”
“不不不,如果這也算威脅,那我穿著這個炸彈背心進門的時候就已經是在威脅你了,我現在只是在向你說明芝加哥的情況,伙計。”雷蒙德聳肩道,“無論如何,這就是我們老板的意思,我只是代為傳達。當然你們也可以直接往我身上打一槍,這樣這個問題也就一勞永逸地解決了……”
當然,雷蒙德敢這么說,也是吃準了這伙保加利亞人不會往他的身上開槍。
還是那句話,這伙保加利亞人來到芝加哥單純就是為了錢來的,可不是為了來這里當自爆工兵的,他們也想完整地回到自己的“舒適區”去,而不是不明不白地客死異鄉——只要咬死了他們的訴求和愿望,雷蒙德就可以隨便拿捏他們。
“你這是想空手套白狼?”絡腮胡說道,“你當我是什么蠢貨嗎?”
“當然不是!”雷蒙德抿嘴一笑,“我的老板為了表達誠意,特別讓我準備了一百萬美金,你把那個倒霉孩子放了,這筆錢就是你的,然后我們會著手準備你們和亞歷山大之間的談判?!?
說完,雷蒙德朝一旁的維多利亞點了點頭,后者將左手伸進制服的口袋里,抽出一張寫著銀行賬戶和密碼的紙條,向被自己拿槍指著的卷發男展示了一番:“賬戶和密碼?!?
“我希望你們帶了電腦來,這樣就可以查查賬戶里是不是有那么多錢了?!?
頭目模樣的男人對著自己身邊的人點了點頭,那人在客廳的茶幾上拿起一臺筆記本電腦,并從維多利亞的手中拿走了紙條,當著所有人的面查詢了這個離岸賬戶。
一百萬美金,不多不少。
——至少屏幕上是這么顯示的。
“把人交給我,錢就是你們的,我們還能幫忙解決問題,我覺得這個條件已經足夠好了,如果你們還不知足,就說明你們不打算離開這個破地方了,那就建議你們給家里人留個遺言什么的,好跟我一起上路?!崩酌傻吕^續給絡腮胡施加壓力。
絡腮胡也終于頂不住了,開口道:“我得打個電話,這不是我能決定的事情?!?
“當然,但是你得知道,我能聽懂你們的語言,所以別想耍花招。”
絡腮胡的視線一直落在雷蒙德的身上,只見他點了點頭,從西服口袋里摸出智能機,給某人打了一通電話。
雷蒙德猜測這個“某人”應該就是“多瑙之手”真正的“老大”,現如今應該遠在東歐,畢竟組織的老大不可能親自跑到異國他鄉來解決這個麻煩事兒,眼前的這個絡腮胡只不過是一個他信任或者倚重的副手罷了。
通話時間并沒有多長,頂多也就是七八分鐘,電話就打完了。
“好吧,我接受你的提議?!钡玫健袄洗蟆笔谝獾乃c了點頭,然后朝著他帶來的伙計做了個手勢,示意他把孩子帶出來。
那個手下乖乖地走上樓,不一會兒就將一個蒙著黑色頭套,雙手被尼龍扎帶反綁在身后的小孩子帶了下來。
“讓我看看他的臉?!崩酌傻抡f道。
那個手下將男孩兒腦袋上的頭套摘下來,雷蒙德驚訝地發現他還被蒙著眼罩,耳朵上還罩著耳機——一看就很專業,看來這伙人在東歐經常搞些“擄人”的活計。
在確定了這個男孩兒就是亞歷山大·哈靈頓的兒子之后,雷蒙德點了點頭:“好吧,很高興我們能夠達成一致,大家都幸運地撿回了一條命,這個結果實在是太好了不是嗎?”
“你的老板什么時候會安排我們和亞歷山大·哈靈頓見面?”
“應該就在一兩天內?!崩酌傻旅鲆徊恳淮涡允謾C丟到那人的懷里,“我們會聯系你,做好準備就可以——現在,你們可以走了?!?
“走?”
畢竟這里應該是這伙保加利亞人的落腳點,這句話從雷蒙德口中說出來怎么聽怎么不對勁。
但是雷蒙德也是有理由的。
“該死的,機會難得,在芝加哥四處轉轉,這是座美麗的城市?!崩酌傻抡f道,“一會兒會有人來這里接我們,順便幫我拆了胸口上的這個炸彈。我非常不建議你們在場旁觀。”
“——你自己不會脫下來?畢竟我們已經達成了協議?!?
“這他媽算什么蠢問題?如果我能自己脫下來我還會來這兒嗎!?”
雷蒙德將這一切偽裝成他是被自己的“老大”多米尼克所脅迫,所以才會穿著炸彈背心來到這個地方的,而保加利亞人似乎吃了他這一套。
只見絡腮胡跟自己的手下吩咐了幾句,然后一群人便收拾了收拾東西離開這里——他們在芝加哥各處都有落腳點,畢竟他們一直在帶著這個孩子四處轉移,所以離開了這里也有地方住。
“慢走,紳士們。”
雷蒙德還十分友好地帶著維多利亞走到門口為這伙保加利亞人送行。
五個保加利亞人背著大包小包鉆進了銀色的日產貴士,開著車離開了此地。
雷蒙德和維多利亞走到了街邊,注視著這輛MPV越開越遠。
突然,雷蒙德扭頭對維多利亞說道:“我覺得夠遠了,你覺得呢?”
沒等維多利亞回答,雷蒙德就按下了左手上的發信器。
剛剛行駛到十字路口處的日產貴士爆發了一聲巨響,火光瞬間吞噬了整輛車,整個街區都像是被雷霆劈中了一般轟然震動,尖銳的碎片如同鋼針般四散飛射,濺得滿地都是。
維多利亞在火光中依稀看到因為爆炸而扭曲變形的車架,看到了滿地的金屬碎屑,也看到了熊熊燃燒大火掀起的滾滾濃煙正直沖云霄,她的那雙琥珀色的眼睛里也因此閃爍著熊熊烈焰的紅光。
看夠了,她扭頭面向雷蒙德,上上下下地看了他幾眼:“你還不把你身上的背心摘了?”
“說句實話,我有點舍不得摘了?!崩酌傻抡f道。
“你真瘋了?”
“當然不是!你想想看,這玩意兒可比所有材質的防彈插板都管用,他們沒有一個人敢朝我開槍,這個感覺簡直妙極了!”
“——你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
“什么感受?”
“我身邊站著一個隨時都會原地爆炸的瘋子?!?
雷蒙德撇了撇嘴,似乎真的有在換位思考:“……嗯,那改天我們互換角色再來一次,肯定也很刺激……”
維多利亞看了雷蒙德一眼,眼神就像是在說“你沒救了”,然后便一聲不吭地扭頭進了屋子。
“嘿,我就是開個玩笑!”
雷蒙德追了上去。
“一會兒別忘了把賬戶里的錢轉移走,否則文斯又要催我了。”
——他們得趕快帶著那孩子離開此地,畢竟鬧出了這么大的動靜,警察馬上就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