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麗貝卡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和她手中的記事本密切相關的兩個人，安吉拉以及賈馬爾就已經雙雙死于非命，而在此之前，雷蒙德曾告訴她暫時不要將筆記本交到沃爾特的手里，要等他徹底擺平了麻煩才能這么做——這是她“真正的老板”給她下達的指令，她當然乖乖照做。

而“徹底擺平”的信號當然就是雷蒙德的電話，在雷蒙德打來電話之前，她只能坐在自己的車里耐心等待，她不打算接聽重案組任何一名同僚的電話，也不打算看他們發來的消息，更不會去聽他們的語音留言。沃爾特也好，諾亞也好，亦或是其他人也好，只要是他們的電話，麗貝卡一概不接，她此時此刻只想裝死。

與此同時，麗貝卡也在盤算著這件事情會有一個怎樣的結尾。

——也許她的真實身份會被沃爾特他們拆穿，當沃爾特知道她是雷蒙德安插在他身邊的眼線之后，肯定不會繼續把她留在重案組里的，她百分之百會被趕出芝加哥警局。

倒是不至于被內務部調查甚至是逮捕，因為她相信雷蒙德是不會眼睜睜地看著她進監獄的，她確信雷蒙德有一萬種辦法把她撈出來。

所以對她來說，身份暴露帶來的唯一一個問題恐怕就是被沃爾特趕出第一分局。

仔細想想，這對她來說根本算不上是什么大問題，畢竟她本身也不是一名“真正的警察”，她是一個假冒偽劣產品，這么長時間以來只是在“假扮警察”而已，離開警局，她就可以像維多利亞那樣“名正言順”的在五大湖分析公司工作了，這對她來說反而是一種解脫。

但如果她真的沒辦法做警察了，她相信自己會無比懷念這段經歷的。

要知道她兒時的夢想就是做一名英姿颯爽的女警探，因為她那個時候覺得披上一身深色的警服，再戴上一頂漂亮的警帽會很帥氣，雖然走了一些歪路，但到了最后好歹也是用另一種形式圓夢了……

她還是挺喜歡這份工作的，當一名重案組的警探什么的，很刺激。

所謂的刺激，一方面當然是指她得瞞著所有同僚暗中和雷蒙德保持聯系，而另一方面則是在說重案組警探的本職工作本身就很刺激——他們可是時不時地就要全副武裝出外勤，有很多時候還會攜帶突擊步槍和一些負隅頑抗的黑幫“火并”，像是這種“重案、要案”，總是離不開他們的身影……

而雷蒙德那邊很少會和人拉開架勢真刀真槍地這么干上一場，因為子彈不長眼，一旦開干，指不定誰會中招，所以雷蒙德采取的手段一般都是“突然襲擊”，一波帶走對手，連反抗的機會都不給。

當然，這種方式十分的“穩妥”，但也缺少了一些“激情”。

像麗貝卡這樣極富冒險精神的人更喜歡名正言順地抄起槍來和對面的人干上一架，誰中槍誰倒霉的那種。

老實說這并不奇怪，想想看，這個女孩兒可是酷愛西部片的。

行事作風當然會受到那些快意恩仇的牛仔們的影響……

麗貝卡坐在駕駛席上等啊等，終于等來了雷蒙德的電話。

她渙散的眼神重新聚焦，一把抓起手機，按下通話鍵，將其貼在耳邊：“喂？完事兒了？”

雷蒙德的回復也非常簡短：“完事兒了。”

“那，我現在該怎么做？我該怎么處置手里面的這個東西？”

麗貝卡用脖子夾住手機，然后伸長胳膊從副駕駛席的座位上拿到記錄著“客戶名單”的記事本，這玩意兒無論是對新聞媒體，還是對當事人來說可都是“價值連城”，但凡那些人知道這件東西的存在，他們不惜開出天價也會搞到手。

然而換個角度考慮，這也同時意味著麗貝卡手里攥著一個“定時炸彈”，她可不能一直把這玩意兒捏在手里，萬一爆炸了，她也會跟著一起陪葬，她可沒有能力處置這樣東西，她得把這東西交給那些能夠消化這玩意兒的人。

——就比如說雷蒙德。她確信這樣東西能夠在他的手中發揮極致的效用。

“用我把東西給你送過去嗎？”

“不，不用，我不需要那個鬼東西。”雷蒙德斷然拒絕，“我希望你把它交給沃爾特——只能交給沃爾特。”

“你的意思是，讓我把它帶回重案組？”麗貝卡隨手翻了幾頁紙，哪怕是現在看到上面記錄的這些名字，麗貝卡都會覺得這個國家確實沒救了，“如果這東西曝光的話，會有很多人被毀掉。”

“嗯哼。”雷蒙德悶哼了一聲，“但是知情者已經被消滅了，這個筆記本不能證明什么，這個本子現在頂多也就比衛生紙值錢一點兒，沒什么大作用。除非有人能拿出偷拍的影像出來，前提是真的有人能拿出那玩意兒。”

“即便如此，它依舊能帶來不可估量的輿論影響。”麗貝卡說道，“這里面可是有戴維·墨蘭的大名，你們應該不希望他因為這種丑聞落選吧？如果我把這東西給了沃爾特，我可沒辦法控制他接下來的舉動。”

“——你之前說本子里面也有威廉·霍普金斯的大名？”

“有。”

“那不就結了。”雷蒙德說到，“沃爾特什么都不會做的，相信我，麗貝卡，他是不會想招惹霍普金斯的，因為他還不想讓重案組解散——把記事本交給他，然后繼續留在重案組，今天的事情告訴我們，你在里面很有價值，我不希望你的身份因為這件事情作廢，當初把你塞進去可是費了不少事兒，本金都還沒撈回來呢……”

聽完雷蒙德的話后，麗貝卡癱靠在了座椅上。

因為這意味著她得向沃爾特解釋自己失聯的原因，尋常的辦法肯定是瞞不過他的……

“我明白了，如果這就是你想要的。”一想到自己還得繼續在警察局里“臥底”，麗貝卡的情緒稍顯失落，她本來已經做好“解脫”的準備了。

雷蒙德也洞察到了這一點，于是問道：“嘿，貝比，你是不想繼續在重案組干了？想回來和我們一起工作？”

“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雷，這種雙面生活并不好過。”

“我能理解，貝比，你做出了很多犧牲，而我都看在眼里。”雷蒙德安撫她道，“放心，等時機成熟，我就讓你回來，但是現在還不是時候，你能明白嗎？我們還有很多問題亟需解決，這意味著我們需要你繼續留在內部，保持信息的單向透明。”

“我明白了，雷，如你所愿，我現在就回第一分局，還有什么我需要知道的事情嗎？”

“啊，對了，在你把記事本交給沃爾特之前……”雷蒙德頓了頓，“你能不能模仿安吉拉的筆跡在本子上加個人名？”

麗貝卡立刻繃直腰桿，翻了翻本子上的筆跡：“你想讓我把誰的名字寫上去？”

“——理查德·卡普蘭。”雷蒙德說道，“就是正在調查重案組的那個聯邦探員，把他的名字加進去，然后再偽造一下他的記錄什么的，點過幾次單，玩兒過哪些人……那個艾拉·沃克不是已經死了嗎，就把理查德搞成她的常客吧，反正也死無對證。還有那個叫梅芙的，也‘招待過’卡普蘭探員，就這樣，能做到吧？”

“梅芙？我們還沒找到她的下落，這不會成為問題嗎？”

“你只管寫就好。”雷蒙德說道，“我就不打擾你了，有事兒再聯絡我吧。”

說完，雷蒙德就單方面的掛斷了電話。

XXX

雷蒙德帶著維多利亞回到公司時，文森特已經在他的辦公室里等著他們了。

他沒開燈，以至于雷蒙德進門的時候只能看到文森特的一個模糊的剪影。

“——媽的，你擱這兒嚇唬誰呢？”

雷蒙德撥下墻上的電燈開關，讓這個黑暗的屋子恢復光明。

而文森特對此非常不滿：“小時候沒人教你進別人房間時要敲門？”

“還真沒有。”雷蒙德說道，“我去哪兒都是開門就進，尤其是進你的房間時，我總是期待著能撞破些什么你不會告訴家里人的小秘密。”

文森特倍感無奈地搖了搖頭，然后將視線拋向跟在雷蒙德身后的維多利亞：“維姬，這次也辛苦你了。”

維多利亞聳了聳肩，一副不是很在乎的樣子:“錢到位就行。”

“這是當然，我們從來不會虧待那些對我們做出卓越貢獻的人。”說完，文森特的視線重新落在了雷蒙德的臉上，“所以，結束了？”

“也不盡然。”雷蒙德并沒有在文森特的面前坐下來，而是斜倚在一邊的墻上，雙手交叉抱在胸前。

“什么意思？”

“賈馬爾不是一個人單干的，有人在背后大力支持他。”雷蒙德說道，“不過我猜你應該也已經考慮到這方面了。”

“別賣關子了，雷，直接告訴我是誰。”文森特有些不耐煩的說道，他之所以不耐煩，是因為他想趕緊解決這個破事兒，然后回家陪老婆孩子，今天的要緊事兒本來應該是安撫孩子們，而不是收拾爛攤子。

雷蒙德吸了吸鼻子，利索地吐出他打聽來的人名：“是多米尼克。”

文森特咧了咧嘴，但不是在笑，更像是嘴部肌肉抽筋了。

“你不信？”雷蒙德問。

“多米尼克？”文森特再度確認道。

“我們所認識的多米尼克中，能夠做到這一點的只有那個還在斯泰特維爾州立監獄服刑的混蛋，所以……”雷蒙德重重地點了一下頭，“沒錯，多米尼克。”

“Fuck.”文森特罵道，“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大約五六年前。”雷蒙德回答，“早在他被送進監獄之前。這意味著當初把他踢進監獄是無比正確的決定，他的野心太大，他不止想做黑手黨的一把手，他想要的是芝加哥，他不想和我們合作，他想要的是‘全盤接管’——這和他最近向你表達的訴求完全吻合……

該死，我們可是在討論一個隨手就能讓一個真正的市長消失不見的老混蛋，文斯。他顯然早就已經開始布局了，而我們這些人把他送進了監獄，這打斷了他的步調，經過一段時間的沉寂后，他打算卷土重來了。我們不能讓這件事情發生。”

“你能做什么？殺了他？就算我們運氣好得手了，你有沒有想過之后會發生什么？”文森特偏著腦袋，朝雷蒙德拋出問題，“我們是在談論黑手黨，雷，他們不像那些新興的街頭黑幫，他們是有歷史，有過去的，他們有一個嚴密的指揮鏈，一個龐大的組織結構，觸角遍布整個美國，你殺了多米尼克不能結束任何事情，因為很快就會有人提著槍來找我們復仇，來找我們的親人復仇！這是血債！”

文森特瞥了維多利亞一眼：“當然，還有所有和我們一起共事的人——我是說所有人，雷。如果你要開戰，會有很多尸體，我們的，他們的，警察的，還有無辜的市民，這不是一個玩笑，我們這些年一直在盡力避免這樣的事情，而我們一直處理的很好。”

雷蒙德當然能夠理解文森特的顧慮，但是伴隨著多米尼克的種種所作所為暴露在他的視線內，他已經有點兒坐不住了。

事實就是，多米尼克的野心在空前的膨脹，如果不試著在此時此刻將其扼殺在搖籃里，等他把一切都準備就緒，情況只會迅速惡化。

“文斯，動用你的聰明小腦瓜，思考一個近在咫尺的問題——Mini。”

“Mini和這件事情也有關系？”

“天哪，文斯！”雷蒙德快步走到文森特的辦公桌前，從筆筒里抓起一根圓珠筆，在一張打印紙的背面寫上了一串大大的英文字母。

——Dominic。

雷蒙德當著文森特的面逐一劃掉了D、O、C三個字母，然后氣勢洶洶地把圓珠筆往紙上一拍，將打印紙轉過去給文森特看。

多米尼克的名字被劃掉一部分后，儼然露出了中間“MINI”這四個字母。

文森特看了看這些字母，然后又抬頭看了看雷蒙德：“他可不是一個黑客。”

“他他媽當然不是了，但是我相信他有的是閑錢能用來雇傭一個黑客。”雷蒙德說道，“沒人喜歡戰爭，文斯，沒人，尤其是對于那些需要沖鋒陷陣的人來說，這可是要命的事情！但是這個老混蛋顯然已經趁我們不備出招了，我們至少也得采取一些反制措施。”

文森特很是頭大地抓了抓自己的頭發，然后把問題拋給一直坐在墻邊沙發上一言不發的維多利亞：“維姬，你覺得呢？我們應該做點兒什么嗎？”

維多利亞抬起頭，沉吟了三四秒鐘：“我挺雷蒙德。這個老混蛋找的黑客很厲害，但那只是攻我不備，再來一局，我會把他吊起來打，讓親媽都不認識他。”

“你聽到她的話了，文斯。”

“我得想想，雷。”

“想多久？”

文森特一拍桌子，吼道：“你他媽覺得呢？我今天晚上才剛告訴我的兩個孩子我們的真實身份，扭頭就得跟他們說我們要和黑手黨開戰了？他們也會有危險？Fuck！”

這么一說確實。

文森特畢竟是有家室的人，他得為了自己妻子和孩子考慮，不像雷蒙德這樣無病一身輕。

雷蒙德完全可以理解，換做是他，他肯定也會猶豫。

畢竟戰爭總是會有附帶傷害的，沒人希望拿自己的家人冒險。

“——你應該回家了，文斯，和家人待在一起，好好考慮一下這個問題。”雷蒙德的嘴里難得崩出一句好話，“我們可以明天再聊。”

文森特勉為其難地接受了這個建議，點了點頭，然后站起身來：“——你應該去把艾莉接走，雷。我是不會讓她留宿的。”

“很公平。”雷蒙德聳了聳肩，“維姬？用我送你一程嗎？”

“Fuck yes！是你把我從家里拽出來的，雷蒙德！你他媽要讓我一個人走回去嗎？”

雷蒙德投降般地擺了擺手。

——他就多余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