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蒙德·科倫布斯在VIP觀影席看完了這場悲劇演出后就立刻開車離開了案發現場，繼續在那里逗留毫無意義，薩瑟蘭警長尋求幫助，但又不想付出相應代價，雷蒙德只能“如幫”，可不能因為對方是警察就壞了道上的規矩啊。

不過雷蒙德并沒有回公司，而是徑直去了文森特的家，現在公司里并不安全，敏感的事情在家里談總比在內鬼的眼皮子底下談好。

——以防內鬼真的存在。

雷蒙德將他的道奇車停在了伯林北街的人行道邊，然后下車叩響了文森特家的大門。

來應門的是嫂子伊芙琳，她對于雷蒙德的到來并不驚訝，畢竟文森特已經提前知會過她了。

“雷蒙德，你來了。”

“晚上好，伊芙琳，我來看看孩子們。”雷蒙德提起他在路邊甜品店買的蛋糕，“我還順道買了蜂蜜蛋糕，該死的店家賣的只剩一份了，他讓我下次早點兒去。”

“你本不用帶東西來的。”伊芙琳讓開身體，讓雷蒙德進門，然后順理成章地從他的手中接過蛋糕盒。

“如果說我們的母親教會了我們什么珍貴的生活智慧，那就是適當的甜品可以撫慰受傷的心靈，伊莎貝拉和杰克最近遇到太多糟心事兒了，我相信他們需要這個。”

說完，雷蒙德熟練地在玄關處換上了拖鞋，伊芙琳是個愛干凈的人，她可不希望雷蒙德踩得地板到處都是鞋印。

“文斯在貝拉的房間。”

“好的，我先上去看看。”

說完，雷蒙德三步并作兩步登上樓梯來到二樓，往伊莎貝拉的房間門口一靠，文森特和伊莎貝拉正面對面地交談，后者顯然受到了驚嚇，畢竟她短時間內又一次看到一個人中槍倒在了她的面前，這肯定給她的脆弱心靈留下了不小的陰影。

“雷叔叔來了……”

伊莎貝拉最先看到了站在門口的雷，于是提醒了一下此時正背對著雷蒙德坐在椅子上的文森特。

文森特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混不吝弟弟，露出有些不耐煩的表情：“不是現在，雷。”

——顯而易見，在文森特心里，他的寶貝女兒比這個倒霉弟弟重要。

雷蒙德撇了撇嘴，說了句“你們慢慢聊”，然后自覺地幫父女倆關上門。

他現在有兩個選擇，要么下樓去沙發上坐著，和嫂子伊芙琳聊聊天，不過他委實不知道自己能和伊芙琳聊什么。事實上，伊芙琳并不是特別喜歡他，理由也很簡單，雷蒙德有的時候實在是太混蛋了，伊芙琳擔心他帶壞她家的小孩兒。

這另一個選擇嘛……

那就是去帶壞一下小孩子。

文森特正占著伊莎貝拉呢，雷蒙德索性去隔壁找杰克。

小杰克和他相差足足十五歲，但是這個年齡差并不能阻擋兩個性格相近的人成為好朋友。

實話就是，雷蒙德認識的這么多小孩子里，他最親近的就是杰克，因為杰克就和他一樣聰明，一樣勇敢，一樣……操蛋。

而操蛋的男孩兒總是臭味相投。

雷蒙德沒敲門就直接闖進了杰克的房間，因為他期待能抓到杰克正在房間里“為非作歹”，結果卻令他倍感失望，杰克正老老實實地躺在床上刷手機，并沒有干什么不能告訴爸爸媽媽的事情。

“杰。”雷蒙德反手關上門，往墻邊一靠，雙臂交叉抱在胸前，擺出看上去就很帥氣的姿勢。

“雷叔叔！”

見到自己的偶像來了，杰克立刻丟下手中的手機，盤起雙腿端正地坐在床上。

雷蒙德笑了：“在和你的小女友聊天？”

杰克搖搖頭：“我還沒有女朋友，雷叔叔。”

“真的？”雷蒙德露出有些吃驚的表情，“你這個條件還沒個女朋友？杰，你是知道的，就算你把實情告訴我，我也不會告訴你爸爸，他很死板，但我就不一樣了，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可是談過不少女朋友的，這是人生必須要有的經歷，一旦這個階段過去，你以后后悔也來不及。”

“我才剛進高中沒多久，還沒適應環境。”杰克回答道，“也許以后。”

“多參加聚會，總能找到機會的。”雷蒙德停頓片刻，而后強調道，“不過我得提醒你，談戀愛沒有問題，如果你要和女孩子進一步發展，尤其是到‘臨門一腳’的時候，記得做好防護措施，這是為了你自己好，也是為了對方好。

你應該不想小小年紀就染上病吧？對方肯定也不想小小年紀就到街邊的墮胎診所簽字動手術，尊重是互相的，杰。”

杰克一直認為雷蒙德很酷，其中一個原因就是雷蒙德從來不避諱這種敏感問題，向來都是有話直說，而他的雙親就不行了，他們從來不會把事情講的明白透徹，總是搞得杰克一頭霧水，還得自己上網查。

舉個例子來說就是，假如杰克想要找一部porno，伊芙琳會拒絕幫助并罵他一頓，文森特會告訴他少看這種東西，雷蒙德會直接給他甩鏈接，然后附帶另一條鏈接，里面的視頻會從專業的角度講述excessive masturbation將會帶來什么危害。

呃……

這個例子可能稍微有些不恰當。

不過如果這件事情真的發生了，恐怕這三個成年人真的會做出這樣的反應……

“我明白，雷叔叔，這不是你第一次提醒我這件事情了。”

“這是紅線問題，杰，重復多少次都不為過。”雷蒙德不再倚靠背后的墻壁，而是開始在杰克的屋子里來回踱步，“想想看，我們一遍又一遍地重復強調法律條文，重復規則的重要性，可該犯法的人還是會犯法。

平時每個人都聲稱自己是守法公民，可是面對極端的誘惑又有幾個人能把持住自己呢？這就是為什么說自制力很重要。有的酒鬼就能戒掉酒，有的酒鬼就戒不掉；有的癮君子從戒毒中心里走出來就能重新做人，有的人很快又會被送進去……

自制力，杰克，印在腦子里。如果你想取得成功，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因素，否則別人很輕易就能毀了你。”

雷蒙德是杰克眼中的榜樣，這番話如果從別人嘴里說出來，就比如說從杰克的老師嘴里說出來，杰克可能會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然后再吐槽上一句“這是顯而易見的廢話”。但是從雷蒙德嘴里說出來情況就大不一樣了，他會當成至理名言刻在腦子里，然后再補上一句“這實在是太基八有道理了”。

這就是榜樣的力量。

然而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杰克一樣有個“相對正面”的榜樣的。

那些生在街頭長在街頭最后也會死在街頭的小混混們，他們的榜樣就是身邊的大混混。

學來學去走的都是老路。

為什么之前總是強調歷史是個圈呢？

“我明白了，雷叔叔。”

雷蒙德擺了擺手：“呃，我今天來也不是為了和你說這個事兒的，我本來是想問問你，你認不認識那個中槍的維德爾。”

“認識，但是不熟。”杰克回答，“他比我大一個年級。”

“大一個年級？酷，那你一拳把他打進泳池肯定需要點兒勇氣。”

“你知道了？”杰克抬起頭，眼睛死死地盯著雷蒙德看，他迫切地想要知道雷蒙德對此事的態度是什么。

“我當然知道了，杰，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啊。”雷蒙德頓了一下，“但是我猜你爸爸應該還被蒙在鼓里，這件事情如果被他先知道了，你恐怕已經被他吊著打了……”

“我沒做錯。”

“那些被戴上銀手鐲的黑鬼也愛這么說。”

“那個混蛋在泡我姐姐！學校里很多人都知道他只是一個‘玩家’，他會傷害到貝拉。”杰克見雷蒙德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聳了聳肩，又小聲補充道，“我也不想被人在背后貼上標簽……”

雷蒙德挑起眉毛，這種說法他還是第一次聽說：“伊莎貝拉自己不知道他身邊的黑鬼是個混蛋？”

“她不在乎，那個人的手都快摸到她的屁股了！她就跟沒感覺到一樣。”杰克攤了攤手，“她最近腦袋有問題，自從你們把那個被爆頭的混蛋帶走，她就跟瘋了似的，她懷疑你們殺了一個黑幫成員來偽造現場，她一天到晚地看新聞，尋找蛛絲馬跡……她不相信爸爸。”

“你相信？”雷蒙德追問道。

這一下就把杰克給噎住了，半天沒吭聲，最后才咕噥了一句：“至少我不相信你們殺了人……”

“我們的確沒殺人，我們只是‘巧妙地’借用了一下那人的尸體。”雷蒙德攤手道，“如果警察足夠細心，他們會檢查出那人尸體的海洛因含量足以毒死一匹馬。但他們一次又一次向我們證明了為什么被人叫做飯桶。”

當然，這是謊言，但是從雷蒙德嘴里說出來，稍加潤色，就跟他媽真的一樣。

因為情緒到位了。

“這正是我想說的，但是貝拉……她就是個婊子。”

“Hey，別這么說自己姐姐，杰，你可以說美國總統是個欠肏的婊子，但不能這么說自己姐姐，家人至上。”

“我也不想這么說，但奈何這就是事實。她擔心你們有一天會因為這些事情被警察抓走，她擔心自己的生活會因此天翻地覆，總之就是擔心這擔心那——你知道嗎，她為了逃避現實還想‘吸草’！還好我發現的早！”

雷蒙德臉上的微笑立刻消失的無影無蹤：“——吸草？你是說麻煙？”

杰克聳了聳肩，默認了這一說法。

這可是大事。

雷蒙德立刻繃直了腰桿：“你告訴你爹了嗎？”

“當然，我們在回來的路上還因為這事兒大吵了一架，據我所知，他現在還在跟伊莎貝拉講道理……”杰克聳了聳肩，“——雷叔叔，我沒做錯，對吧？”

“嗯……沒有。”雷蒙德聳了聳肩膀，“換做是我我還得給她一巴掌讓她長長記性，讓她明白有些東西碰不得。”

——果然。

杰克心想。

——雷蒙德對癮君子的態度簡直差到極點了。

雷蒙德話音剛落，杰克的房門就被打開了，文森特把頭伸進來，關切地問道：“你們在聊什么？”

雷蒙德咧嘴一笑，露出滿口白牙：“來得正好，我在教杰怎么泡上身材火辣的女老師，你有什么需要補充的嗎？文斯？”

文森特的臉一下子拉的老長：“雷，你給我滾出來，杰，老老實實在屋里待著。”

雷蒙德偏起頭，同時撇起嘴：“沒辦法，使命召喚，今天的雷老師小課堂結束了，加油干，杰，我看好你。”

雷蒙德跟著文森特下樓進了書房，后者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翹起腿，右腿在下左腿在上：“你他媽搞什么呢？”

“就是開個玩笑。”

“別拿我的孩子開玩笑，你要是上癮就自己生一個。”

“我可沒有生孩子的本事。”雷蒙德無奈地聳肩，“All I’ve got is a horse cock that doesn’t know where the hell it’s supposed to point tonight…”

“你他媽把嘴給我閉上！”

雷蒙德知道自己的騷話惹惱文森特了，于是擺了擺雙手，示意自己停火。

“——警長都跟你說了什么？”

雷蒙德坐在文森特的對面，單手托腮，一臉認真地盯著自己的好哥哥看，但是沒有答話。

“啞巴了？”

“——你他媽不是不讓我說話嗎？”

“雷！”

“好吧，好吧，他想表達這次的暴力搶劫事件，是康納利等人死后，布里奇波特的權力真空導致的，問我能不能空降一個領頭羊。”

“真他媽扯淡！”

“我就是這么回復他的，他和我們一樣經歷了當年的事情，他知道這么做行不通——”雷蒙德頓了一下，勾起食指挖了挖耳朵，“我得說沃爾特最近有些多愁善感，跟他媽小丑似的，我覺得湯姆·哈德遜的死對他產生的影響很大。又或者說那位聯邦探員給他帶來了他無法消化的壓力，讓他開始擔心一些他本不需要擔心的事情。”

“——如果冷藏車的案子能趁早蓋棺定論，一切風波都能擺平。說起這個，你的計劃準備的怎么樣了？”

“我讓達瑞斯給我布置一個片場，結果這個狗東西磕嗨了，場景可能就搭了一半兒吧，”雷蒙德說道，“這就是為什么我之前說你不能依靠這個癮君子搞電影事業，他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一個比他的腦袋還大的毒瘤。毒品已經搞壞了他的大腦，摧毀了他的神志，他很多時候沒辦法像個正常人一樣思考，文斯。在他的世界里太陽在繞著地球轉！”

“所以你的計劃能成功嗎？”

“我還需要點時間。”雷蒙德回答，“必須得成功。我很久都沒有這么激動了，你明白嗎？我覺得我現在蓄勢待發，就像一輛全速前進的半掛，所有擋路的人都要被我撞到太平間去。”

見雷蒙德一副志在必得的樣子，文森特也沒有再說什么，只是用手抹了抹自己的臉：“Okay，警長還說了什么？”

“他還想讓我們幫忙做調查，但是又不想付出代價。所以我也象征性地劃了劃水，幫他發現了一具尸體。”

文森特眉頭一皺：“什么？還有尸體？”

“十一二歲吧，估計是跟劫匪一伙兒的。逃跑的時候腰子中了一槍，跑到了附近的巷子里就沒力氣了。”雷蒙德也翹起腿，一邊說一邊清理著沾在褲腳上的塵土，“我們的老好人警長本想救那孩子一命，不惜以身犯險，結果那孩子已經沒救了，在他眼皮子底下沒的。”

“天哪。”文森特有些頭痛般的用力揉了揉側額。

“我能說什么？美利堅是個平等的國家，男女老少都有機會吃槍子兒。”說完，雷蒙德咧嘴一笑。

文森特就死死地盯著雷蒙德看，對他這幅態度十分不滿：“你要再這么混蛋下去，真要下地獄了，雷。”

“Nah…”雷蒙德搖了搖頭，“撒旦他老人家會請我上天堂幫他搞點破壞，給上帝豎個中指什么的。”光說不過癮，雷蒙德又開始唱，“上帝是個女孩兒，上帝是個婊子，上帝也搞種族歧視……她才是本世紀最大壞蛋。”

（注:“God is a girl，God is a bitch.Plays with the rules，cold as a glitch.

Picks out the colors，sets them to burn.The biggest villain at every turn.“）

“你今天晚上又在犯什么病？”文森特忍不住罵道。

“我只是想表達‘天道不公’這個觀點。”雷蒙德聳了聳肩膀，“所有人都在這場游戲里，所有人都沒得選……如果真有上帝主導這一切，那她肯定是個狗操的。

Well，拋開這個不談，你和伊莎貝拉好好聊過了嗎？偷吸麻煙可是大事，文斯，想想看，我這么混蛋都不碰那玩意兒，伊莎貝拉有著大好的未來，她有機會抽身離開這場游戲，別讓她自毀長城。”

提及此事，文森特頗為無奈地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她不信任我。”

“Jesus fuck.你的女兒處在青春期，文斯！這是正常現象！”

“她認為我們在做更邪惡的事情，遠比我告訴她的還要邪惡。她為此感到害怕。”文森特搖了搖頭，“也許我們應該告訴孩子們真相，他們長大了，早晚會知道這些事情……要么他們自己想明白，要么我們主動告訴他們……”

“那我可以預祝你好運嗎？”雷蒙德眨巴了兩下眼睛，“也許你會死在伊芙琳手里，但我會在你墓前獻花的，兄弟。你是一個真正的斗士！”

文森特躺靠在椅背上，雙手捂住臉：“幫我個忙，雷。”

“任何事情。”

“滾出去，帶上門。”

“沒問題！”雷蒙德起身，圓潤地離開了文森特家的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