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賢院前，石板路上。

王佑面對國子司業陳壽光的好為人師，直接懟了回去。

“鄆王殿下提舉皇城司，非自請而是來自朝廷詔令，合禮合法！”

“你言逾制，是想言官家身邊的翰林待詔不知禮制擬錯了旨，還是言相公們都不如你懂禮制，審核有失？”

“另外，不知您老人家是從哪里看出鄆王殿下將天子之卒變為私兵的，可有證據？若無證據，便是誹謗犯上！”

王佑個子雖不高，但氣場甚強。

陳壽光沒想到王佑這個小輩。

不但不聽他的建議，而且語辭犀利，朝著他的頭上扣罪名，不由得大怒。

“今日老夫就與你好好辯一辯！”

陳壽光驟然放大聲音，一時間吸引了數名路過的官吏圍了過來。

陳壽光瞪眼道：“老夫且問你，在鄆王殿下之前，可有皇子任實職差遣？鄆王殿下提舉皇城司后，眾皇城卒是不是唯鄆王殿下是從？此等情況，宮禁內外，誰人不知？”

“作為皇子，應知進退，學會避嫌，而不是恃寵而驕，壞祖宗之法！鄆王殿下已提舉皇城司三年，即使別人不提，鄆王殿下也該自請去職了，這才是做臣子的本分！”

“可笑，真是可笑！”王佑冷笑一聲。

“陳司業，那你告訴我自我朝立國以來，可有皇子考中狀元？可有皇子如鄆王殿下這般優秀？朝廷破例，是因鄆王殿下足夠優秀！”

“另，鄆王殿下乃是皇城司主官，皇城卒不聽鄆王殿下，難道聽你的？當下的皇城卒秩序井然，盡職盡責，在你眼里竟變成了唯鄆王殿下是從，難道皇城卒們四分五裂，各自為派，才是好的嗎？”

“我王佑最看不慣的就是你這類腐儒，讀了大半輩子圣賢書，學到的卻是一肚子的茍且，官家將你的奏疏留中不發，是有道理的！”

對一名夫子而言。

腐儒二字，殺傷力不亞于民間百姓常罵的那句：汝母婢也！

“王佑！莫以為老夫不知你的小心思，你居心叵測，教唆鄆王殿下圖天子大位，將嫡長有序之禮制忘得干干凈凈，乃欲建從龍之功，日后拜相，你……你實屬亂臣！”

“急了？”

王佑面色帶笑地說道：“陳司業，我作為鄆王府屬臣又兼府內直講，有教導鄆王殿下之責，至于我教什么，我日后想做什么，你無須知曉，也無資格知曉。”

“反而是你！你早已不是東宮屬臣，又臨近致仕，卻為了子孫仕途，毫無節操底限，為得東宮之寵而構陷鄆王殿下，你真是將圣賢書全都讀到了狗肚里！”

“你放心，只要你的子孫違制做官，我一定上奏彈劾，絕對不讓他們走捷徑！”

聽到此話，陳壽光臉色慘白。

他臨近致仕，豁出命來彈劾趙楷，就是想在東宮那里博個功勞，然后盼著東宮能在以后給他的大孫子謀個官位。

哪曾想，竟被王佑識破了。

一時間，陳壽光竟不知該如何反駁。

他只是想教訓王佑一頓，以此討好東宮，沒想到王佑渾身都是刺。

這下子，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為太子立功未遂，反而惹怒了這個鄆王府的大紅人。

他有些破防了。

“咳咳……”

陳壽光突然咳嗽起來，然后扶住腦袋，竟然慢慢坐在了地上。

“我……我……暈……暈！來人啊！快來人啊！”

王佑望著陳壽光那拙劣的表演，強忍著笑意。

文人辯論辯不過的常用招式，就是裝暈裝病，中止辯論。

年過花甲的老夫子們最喜歡用的就是這一招。

頓時，不遠處一名站崗的兵卒快步走了過去，關切地問道：“陳司業，您這是怎么了？”

“哎呦，老夫……老夫我頭疼欲裂，快帶我去醫館！快帶我去醫館！”

那名兵卒將陳壽光緩緩扶起。

陳壽光臨走前，又看了王佑一眼，道：“為了大宋江山穩固，老夫還會接著彈劾的！”

王佑淡淡一笑。

“老腐儒，你若不接著彈劾，我次次見你都喚你：老腐儒！”

這話使得陳壽光兩腿一軟，差點兒沒有真的昏厥過去。

……

半個時辰后。

前東宮屬官、國子司業陳壽光與鄆王府屬官王佑在集賢院前論辯之事，在宮禁內外小范圍傳開。

有多個目擊者稱——

鄆王府屬官王佑假借鄆王府之勢，辱罵國子司業陳壽光，還出言威脅陳壽光的家人，稱會給他們一個慘痛的教訓。

這使得陳壽光頭疾復發，足足包了十余副藥，如今已經臥床在家，病重得幾近咳血。

很顯然，陳壽光花錢了。

……

鄆王府，書房內。

當王佑聽到流傳版本與真實情況完全不是一回事兒后，不由得大怒。

“殿下，我……我沒想到這個老匹夫竟然如此不要臉，明明是他挑釁在先，怎么就變成我仗勢欺人了？他還咳血？他明明中氣十足，當時都想跳起來打我了！”

“他……他也是進士出身，在國子監當了十余年教諭的老人了，沒想到竟如此無恥！”

“此等德行，教書育人還不把好人都教壞了！”

“殿下，您放心，我絕對不會有損鄆王府的臉面，我立即去找目擊證人，然后帶著他們當眾拆穿那老腐儒的謊言！”

王佑常有謀略，但性子急，做事甚急。

趙楷搖了搖頭。

“不用。他能這樣傳，自然是找目擊者都交待好了。”

“他彈劾的是我，走，咱們一起去看望看望他，我看他當著本王的面，還敢罵我不？”

趙楷也是護犢子的性格。

他的人受別人欺負，他自然要找回來，同時還要質問對方：他將天子之卒變為私兵的證據在哪里。

年輕人，就應該氣盛一些。

……

而此刻。

東宮太子趙桓也聽到了陳壽光被王佑欺負的消息。

“陳老是東宮的老人了，臨近致仕，還在為本太子著想，真是忠臣啊！不能讓他白受委屈，備馬車，備厚禮，我要前去探望陳老！”

當下，陳壽光在國子監就職，權小勢弱，宗室子弟與他交往，算不得私交朝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