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

趙楷等人返回了皇城司，而蔡京則是等著開封府的簡狀，欲進宮請罪。

東宮太子府。

趙桓得知趙楷敲擊登聞鼓，欲整治蔡京的大管家后，心情甚是愉悅，不停地派人打探消息。

這時。

東宮屬臣耿南仲快步走了過來。

“如何了？太師與老三可曾吵起來？”趙桓急切地問道。

耿南仲搖了搖頭，道：“翟慈已被治罪，蔡太師將進宮請罪?！?

“請罪？蔡太師都向老三服軟了？”

“非也！”

耿南仲面露笑容，道：“此次，鄆王讓蔡太師顏面無存，蔡太師進宮，看似請罪，實則是向官家告狀！”

“殿下試想，蔡太師若因此事鬧著請辭，官家會不會斥責鄆王？”

趙桓不由得笑了。

蔡京以七十二歲高齡仍在領三省事且被準許五日一朝，乃是因朝廷離不開他，官家離不開他。

趙楷欲嚴懲翟慈，先告知蔡京才是正途。

他卻先敲登聞鼓，后去開封府申冤，鬧得全城百姓皆知。

此舉，不但打了蔡京的臉，使得一些做過虧心事的士大夫官員們人心惶惶，還破壞了整個汴京官場的和諧安寧。

他不挨罵，誰挨罵！

“老三就是恃寵而驕，以為如此做能博得一個賢王的美名，他不知，先得罪國師，又得罪太師，還損了朝廷顏面，他距離失寵不遠了！”

趙桓心里甚是舒坦。

如三伏天喝了一大碗泡著鮮薄荷芽的冰水。

耿南仲又道：“殿下，當下我們便坐山觀虎斗?！?

“依照蔡太師的性格，即使官家不欲斥責鄆王，太師也有會讓臺諫官上奏，罷去鄆王的提舉皇城司之職，他缺了這份實差，便再無能耐耀武揚威，多管閑事。”

“到時，這個差遣極有可能就落在您的身上了！”

聽到此話，趙桓下巴一抬，道：“那本太子到時就委屈委屈。”

“哈哈哈哈……”

趙桓對“提舉皇城司”之職早就垂涎已久，提舉此職，就如同在禁中長了一雙眼睛，將能使得他的儲君之位更加穩固。

……

午后。

在皇城司等候已久的趙楷被宣進宮。

垂拱殿內。

趙佶身穿金色道袍，坐在榻上，正在欣賞一幅畫作。

御案上放著翟慈案的簡狀以及蔡京的請辭奏疏。

蔡京坐在一側，瞇著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一旁。

還站著一個面色白皙、頜下無須的中年人，正在整理奏疏。

此人便是檢校少保、興德軍節度使、宜和殿學士，掌管朝廷三館與秘閣，被譽為隱相的梁師成。

看到他，就能令人聯想到四個字：家父蘇軾。

此乃他強貼在身上的標簽。

這時。

趙楷快步走了進來。

“兒臣參見爹爹，蔡太師、梁學士，你們也在??！”趙楷笑著說道。

蔡京和梁師成都朝著趙楷點了點頭。

在他們眼里，趙楷一直都是晚輩。

在趙佶面前。

即使太子來了，蔡京和梁師成都不一定對其拱手行禮。

趙佶放下畫作，瞪眼看向趙楷。

“楷兒，今日之舉，過分了?。　?

“登聞鼓乃國之法器，豈是你隨意敲打的！你想為民申冤，朕不攔你，但你直接去尋太師不就行了，非要將此等丑事鬧得全城皆知，豈不是在打太師的臉，速速向太師道歉！”

聽到此話，還不待趙楷有反應，蔡京卻先站起身來。

“官家，老臣不是來怪罪殿下的，老臣家仆犯錯，鄆王殿下及時發現，乃是幸事?！?

“老臣請辭，乃是因老臣確實年邁，干不動了，外加臣確實有管教不嚴之罪，此時請辭，正是時候！”

趙佶白了他一眼。

“老太師，別在朕面前演了！”

“昨晚你還吃了兩籠蟹黃包，喝了一碗米粥，身體狀況完全不弱于其他相公，今日來請辭，還不是你覺得此事打了你的臉，要朕給你一個交待！”

蔡京老臉一紅，不再說話。

趙佶對他的了解，遠甚于任何人。

隨即。

趙佶又看向趙楷。

“還有你！朕能不知你的心思，還不是想要博個賢王之名？但也不能以讓老太師被全城百姓罵作為代價?！?

趙佶心里如明鏡一般。

其實，他什么都知曉，只是喜歡將國事當作家事來處理。

他若不當皇帝，還很可愛。

因為他護犢子，對他喜歡的人甚好，脾氣也算不錯。

趙楷拱手道：“爹爹，我并非要置太師難堪，能否聽兒臣解釋解釋？”

“講！”

“兒臣高調敲擊登聞鼓，代民前往開封府，確實有博賢王之名的想法，但這是次要的，兒臣主要是為了官家、太師的安全著想?！?

聽到此話，趙佶、蔡京都是一愣，不知這和他們的安全有何干系。

趙楷接著道：“爹爹細想，我若將此事暗中告知太師，太師定然會將翟慈重懲，此事也就悄無聲息地過去了！”

“看上去，是維護了太師的臉面，其實是置太師于險地。”

“那名西北老兵雖被翟慈所害，也無兒子，但是他有戰友??！”

“他的戰友可都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與這個西北老兵有過命的交情，在求告無門，無法讓其沉冤得雪的情況下，他們只有一種選擇，那就是刺殺！”

“刺殺翟慈還只是小事，那翟慈做惡必然掛著太師的名頭，萬一有不要命的，欲刺殺太師，西北老兵可不是百姓，他們殺人的方式太多了，防不勝防啊！”

此番話一出，趙佶與蔡京都深思起來。

趙楷又道：“當下，我朝存在太多仗勢欺人的胥吏仆從、官員親眷，這些人為非作歹，無惡不作，但挨罵的卻是爹爹，卻是太師，有時還有梁學士！”

趙楷將梁師成也捎帶了進去，后者也確實沒少挨百姓罵。

“不久前，臣遭歹人刺殺，不就是因皇城卒仗勢欺人嗎？”

“爹爹，您經常出宮視察民情，若有歹人因下面的人借您的勢作惡而對您產生殺意，防不勝防??！”

“兒臣提舉皇城司，要對爹爹的安全負責，對太師的安全負責，對所有宗室外戚的安全負責！”

“此等惡性事情，唯有使得全城皆知，唯有打擊這類仗勢欺人的惡仆，才能保證大家的安全！”

趙楷道出了自己的目的。

“兒臣如此做，乃是在履行本職，有錯嗎？”

趙楷驟然抬高了聲音。

說完此話，趙楷自己都感覺這個論點太頂了，趙佶與蔡京不但無法反駁，還會為此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