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拱殿內。

趙佶與蔡京思索著趙楷的解釋，越想越覺得有道理。

趙佶甚至感到脊背有些發涼。

這兩年。

他經常打著視察民情的幌子在勾欄瓦舍里轉悠。

有時甚至夜不歸宿。

為縮小目標，他都是輕車簡從，帶的護衛非常少。

萬一有個不要命的歹人認出他，將自身不幸歸結到他的頭上，驟然行刺且得了手。

簡直不敢想象！

當下，正是趙佶做皇帝最舒服的時候。

他將自己的性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趙楷又道：“爹爹，我建議，借由翟慈之事，可讓太師上書提議嚴查那些打著朝廷名義、官員幌子的仗勢欺人者。”

“如此，太師為民伸張正義，秉公滅私、守正不阿的好名聲也能立起來，若嚴查有效果，百姓怎會辱罵太師！”

“如今，如翟慈那樣的仗勢欺人者盤根錯節，已惹得民怨沸騰。兒臣覺得，登聞鼓不能為蒙塵而蒙塵，開封府不能為空獄而空獄，我們要為那些被欺辱的底層百姓撐腰，讓天下百姓看到希望！如此，才可使得爹爹心安，大宋江山才能長盛！”

趙楷這番話。

句句都是為趙佶著想，為趙宋江山著想。

“有道理！吾兒真是長大了，知道如何辦事了！”趙佶一臉笑容，甚是欣慰。

而此刻。

蔡京與梁師成則有些恍惚。

趙佶聽這番話，聽到的是趙楷的孝心。

梁師成與蔡京聽到的則是趙楷的野心。

趙楷剛才這番言論外加自身的語氣姿態，太像一生致力于變法強宋的神宗皇帝與哲宗皇帝了。

這番話若在大慶殿上講出來，那必將會有一群年輕官員成為他的絕對擁躉。

他若為帝，必定折騰！

蔡京這類喜歡專權，生活奢靡的官員是不喜這類皇帝的。

蔡京此刻才意識到。

這位剛滿十八歲的鄆王不止文采驚人，心中的謀略、城府，也絕非一般人可比。

以后要多加留意，絕不得罪，不然對方一旦上位，免不了要拿權臣立威。

趙佶看向蔡京，問道：“太師，你覺得如此做，合適否？”

蔡京微微拱手，面帶微笑。

“回官家，鄆王殿下真是聰穎，老臣覺得甚是合適！”

這時。

一旁的梁師成補充道：“官家，鄆王殿下的做法雖然逾制，但全然是為了官家與太師考慮，值得嘉獎！”

梁師成話中有話。

“逾制”二字。

往小處解釋，趙楷今日之舉，是任性使權，無視法令。

往大處解釋，趙楷如此做有干政之嫌，實乃子議父政。

趙佶一聽便明白了，但他并不在意。

他登基之后，做得逾制之事太多了。

自封道君皇帝，手詔獨裁，明堂只供應天帝與神宗而將其他祖宗的排位放在別的地方……

趙楷今日之舉，與他相比根本算不上什么。

趙佶只會覺得趙楷像他。

趙佶想了想，道：“楷兒，今日你確實鬧得有點大，為防官員們彈劾你，朕送你一幅字。”

說罷。

趙佶蘸墨提筆，筆走龍蛇，寫出八個大字：鄆王心善，精神可嘉。

不得不說，趙佶的瘦金體確實好看。

這八個字是對今日趙楷任性使權行為的定性。

有了這八個字。

士大夫便明白了趙佶的心意，便不會有人膽敢以“逾制”之名，彈劾趙楷。

這就是趙佶對趙楷的寵。

無條件，無道理，就是硬寵。

趙楷自己都沒想到，他做這些事情，竟然還能得到獎賞。

片刻后。

垂拱殿內只剩下趙佶與梁師成。

趙佶突然問道：“鄆王是不是更適合做儲君？”

梁師成驟然站直身子。

“官家，您正值盛年，又習道法，沒準得長生之道，能掌大宋江山萬萬載呢，立誰為儲君，全憑日后您的心意，以后您定然還有諸多子嗣，到時再挑也不遲！”

“你個老東西！”趙佶笑罵道。

他就喜歡這種回答。

他可以問這種問題，但臣子不能一本正經地分析這類問題。

……

翌日一大早，趙佶舉行常朝朝會。

蔡京借由翟慈之事，上書提議嚴查類似如翟慈般仗勢欺人者。

具體步驟是——

他將先自查，然后由御史臺、大理寺、開封府聯查，先針對眾相公、宗室外戚，然后再擴及到所有京朝官。

皇城司則負責禁中。

與此同時，朝廷還鼓勵百姓前往開封府揭發，敲擊登聞鼓揭發。

待開封府查完后。

各地州府也將掀開嚴查之風，重點打擊官衙胥吏、官員親眷仆從。

蔡京的請求立即得到了趙佶的認可，一場大清查即將開始。

這正是趙楷的最終目的。

此事就算是雷聲大雨點小，也能讓那些仗勢欺人者收斂收斂，讓天下少一些不公。

此事也讓趙楷明白，在趙佶面前言百姓疾苦沒用，唯有涉及到他的個人利益，他才會重視。

……

東宮太子府。

趙桓剛從密室摔完瓷盤走出來。

他很郁悶，但又無可奈何。

趙楷逾制敲擊登聞鼓，又去開封府任性使權。

鬧到最后。

官家送了他一幅字，褒獎他：鄆王心善，精神可嘉。

更讓他感到難受的是……

蔡太師竟送了他一幅唐朝畫圣閻立本的真跡。

此畫作，一般人想要看一眼，蔡太師可都是不讓看的。

趙桓無奈，只得繼續讀司馬懿的傳記野史，寬慰自己：七十歲翻身仍不晚。

……

接下來的日子。

開封府、大理寺、御史臺，成為了整個汴京城最忙碌的三個衙門。

百姓們雖還有些不敢敲擊登聞鼓，但前往開封府伸冤告狀的甚多。

那些仗勢欺人的衙門胥吏，官員親眷與故舊，各個自危。

必然會有一批人被揪出來，解民之恨。

一時間，汴京城百姓夸贊朝廷此舉的聲音響起，這讓趙佶與蔡京都甚是受用。

……

鄆王府，書房內。

趙楷看向王佑道：“先生，你可有策使得皇子有權參政議事？”

唯有參政，趙楷才能了解朝政，甄別忠奸，發現有用之臣，才能有機會發展自己的勢力。

王佑想了想，道：“皇子參政議事，違背祖制，除非有重大功績，臣須慢慢謀劃，不知殿下想要參與多深，是有上有奏言事資格即可，還是欲在三省領個實職？”

三省實職明顯比僅僅上奏言事困難許多。

趙楷微微一笑：“本王欲架空三省，令百官惟本王馬首是瞻！”

“咳咳……”

王佑沒想到趙楷這么瘋狂。

他重重拱手，拉長聲音道：“臣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