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闕門外，登聞鼓前。

砰！砰！砰！

趙楷掄圓了手臂，使勁揮動著鼓槌。

一旁的張虎、孫大山、焦重三人，心情甚是激動。

他們沒想到。

當下最受寵的親王竟會為一名退伍老兵申冤，更沒想到是用這種“意在使得天下知”的強硬方式。

親王敲擊登聞鼓。

僅此番行為，便能很快傳遍汴京城。

不消片刻。

東闕門前便圍了許多人。

當有人認出趙楷后，完全是一臉懵，不知這位鄆王殿下到底要做什么。

親王告狀？

怎么可能！

甚至有人覺得他在胡鬧。

畢竟，皇帝趙佶做的胡鬧之事甚多，而趙楷是最像他的皇子。

就在這時。

知登聞鼓院、諫院右正言徐通快步走了出來。

人未到，而聲先行。

“是哪個刁民在擊登聞鼓，此乃國之重器，法令之鼓，是能隨便敲的嗎？”

瘦瘦高高、四十出頭的徐通，走出闕門，轉臉就看到了擊鼓的鄆王趙楷。

他先是一愣，然后迅速躬身，變作笑臉狀。

用比剛才還要大的聲音，道：“臣知登聞鼓院、諫院右正言徐通不知鄆王殿下駕到，有失遠迎，有罪！有罪！”

說罷，身體直接彎到了九十度。

然趙楷并未理他，依舊重擊登聞鼓。

砰！砰！砰！

徐通見周圍的皇城卒皆面色嚴肅，對他做阻攔狀，當即站在旁邊，不敢說話。

足足過了十余息后，趙楷才停了下來。

徐通眼珠一轉，迅速跑去接過了鼓槌。

“殿下，這……這登聞鼓不是能隨便玩的，不過您放心，我會向官家解釋，只是有人誤敲而已。”

徐通以為趙楷只是鬧著玩。

趙楷面色冰冷，看向他。

“本王不是在鬧著玩，而是要告狀，登聞鼓院接不接？”

“殿下，您說笑了，您的事歸大宗正司管，臣哪有權接您的訴狀！”

“不，此次，本王乃是替民告狀！”

趙楷從懷中拿出訴狀文書，將其舉起，然后扭臉看向下方。

“曾在政和五年初參加過古骨龍之戰，劉法將軍麾下的一名西北老兵劉冠，因戰時斷臂而退伍！”

“此等老兵，人人當敬！”趙楷不斷提高聲音。

“然在去年年底，其妻被辱跳井，一女被賣，不知所蹤；一女被凌辱后棄尸荒野，他為報仇被活活打死！”

“然欺凌者勢大，至今逍遙番外，本王知曉后，決定代死去的西北老兵劉冠敲擊登聞鼓，狀告欺凌者！”

圍觀百姓們聽到趙楷的描述，皆是義憤填膺。

近百年來。

宋夏經常有戰，但鮮有大勝。

參加過古骨龍之戰的西北兵，那絕對是從死人窩里殺出來的英雄，是大宋百姓心中的驕傲。

遭此等迫害，百姓自然惱怒！

當即。

人群中便有一名身穿月白色長衫的青年書生高聲道：“敢問殿下，欺凌者為何人？吾愿隨殿下一起為其討還公道！”

聽到此話，徐通也看向趙楷。

他也想知曉到底是誰，竟然驚動了這位鄆王殿下。

趙楷高聲道：“蔡太師……宅大管家翟慈、翟貔貅，翟半相！”

趙楷說到蔡太師三個字的時候，故意停頓了一下。

而那青年書生聽到前兩個字，直接矮下身子，灰溜溜地逃走了。

徐通聽到這三個字后，也是雙腿一軟。

趙楷說完后。

他的雙腿仍有些發顫。

趙楷環顧四周，發現圍觀者大多都低下了腦袋。

百姓們不懼翟慈，但甚恐蔡京。

曾經。

蔡京是被諫官彈劾最多、官員控訴最多、百姓辱罵最多的相公。

曾有太學生寫了他的四十條大罪，引得全城讀書人抄錄宣講。

然這位朝堂不倒翁，始終無恙。

與他作對的官，不是被貶就是外放。

罵他的臺諫官也被他換了一撥。

由原先嫉惡如仇的下山虎，變成了當下如徐通這樣的乖乖羊。

眾人都覺得，此事涉及蔡京，那一定是雷聲大、雨點小，最后草草了之。

這種類似的樣例，百姓見太多了。

莫說鄆王趙楷。

即使官家趙佶都扳不倒蔡京，因為當下的朝堂不能沒有他。

外加很多人覺得，趙楷也只是頭腦一熱，想要博個賢名，故而都沒了心勁。

趙楷并不在乎這些圍觀者的態度和想法。

他只需這些人將今日之事傳播出去。

正所謂：大破大立。

事情鬧得越大，越易解決，不然民怨沸騰，朝廷再安撫就晚了。

……

趙楷拿起訴狀，遞向徐通。

“徐正言，此乃民事，登聞鼓院，不能不接吧！”

徐通想了想，道：“接，必須要接！”

說罷，徐通走到趙楷身邊，壓低了聲音道：“殿下，能否借一步說話，其實此事私了更……”

徐通話說一半便停了下來，因為趙楷瞪眼看向他，滿是殺意。

啪！

徐通突然揚手給了自己一個嘴巴子，然后胸膛一挺，道：臣說錯話了，民事如天，自然是不能私了的。”

他緩了緩，變作一臉莊重模樣。

“殿下，此類民告民之事，登聞鼓院接下后，應交由開封府處理，臣愿陪殿下一同前往開封府交接此事！”

徐通打得一手好太極。

直接將這個燙手山芋丟給了開封府。

趙楷沒空整治這個沒臉沒皮的人，有這個程序就夠了，直接帶人朝著開封府方向走去。

徐通快步跟上。

然后朝著兩個胥吏擺了擺手，示意他們立即向蔡京匯報。

隨即，趙楷一行便離開了闕門。

……

而此刻。

鄆王趙楷“敲擊登聞鼓，為西北老兵申冤，欲懲蔡府大管家翟慈”之事在街頭迅速傳播。

口口相傳，以一傳百，傳千，傳萬。

速度之快，可媲美光速。

一些書鋪抓住此商機，迅速找人將此事概況寫出，然后雇傭十數人抄寫，迅速售賣。

汴京百姓，最愛湊熱鬧，對皇家之事最是關心。

不到一刻鐘。

便有街頭小販提著手抄版小報，在街頭高聲道：鬧大了！鬧大了！徹底鬧大了！鄆王殿下怒敲登聞鼓，欲知細況，盡在吾家小報中……”

趙楷想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鬧大之后，他倒要看看誰還敢不分青紅皂白，再造冤假錯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