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三日，近黃昏。

皇城司。

趙楷的專屬廨廳內。

勾當皇城司譚稹將從蔡府大管家翟慈老家、相州臨漳縣搜集來的罪證呈遞了上來。

另有五名人證，也被皇城卒們接到了汴京城。

西北老兵劉冠被賣的女兒，仍在尋覓中。

翟慈殘害西北老兵一家，霸占田地，已是證據確鑿。

神仙來了也為他翻不了案。

趙楷看過翟慈及其家人在當地做過的一些惡事后，不由得氣得臉色鐵青。

霸占田地也就罷了！以公謀私也就罷了！橫行鄉野也就罷了！

這都在趙楷的意料之中。

但讓趙楷沒想到的是，去年他返鄉時，就因有人喊了一聲：翟大管家。

他命護衛私下割了人家的舌頭。

此舉，已屬窮兇極惡、喪盡天良了。

相州臨漳縣也因此流傳出一句話：在太師府，你可以稱呼他翟管家，出了太師府，那就是翟半相。

這個翟慈，對上點頭哈腰，對下則是囂張跋扈，惡貫滿盈。

早就該死了！

趙楷想了想，看向一旁的王佑。

“先生，煩請您今晚寫一份訴狀。”

“殿下放心，臣即將打好腹稿，半個時辰便能寫出。”

趙楷又看向譚稹。

“譚稹，明日一早，為我點上十余名忠心的皇城卒，作為護衛，順壯聲勢，我準備帶著張虎、孫大山、焦重三人去敲登聞鼓，為被害的西北老兵申冤！”

“我們不去？”王佑和譚稹同時說道。

趙楷道：“你們應知此事的嚴重性，若鬧到不可收拾，官家最多斥責我幾句，但卻能讓你們丟官失職，沒必要做無用之犧牲！”

二人點頭拱手，表示同意。

趙楷又道：“那個藏身蔡太師后廚的老兵兄弟白寶柱，可找理由讓他出來？”

白寶柱只知計劃有變，并不知趙楷正在幫他的三兄弟。

譚稹朝前走了一步。

“殿下，是這樣的，孫大山兄弟欲讓白寶柱繼續待在太師府，作為內應，若您因此受累，我們也能從太師府得到一些消息。”

“行吧，注意安全就行！”趙楷點頭道。

……

深夜。

鄆王府，臥室內。

趙楷靠在床頭，曹薇則是靠在他的懷里，手指在其胸膛上畫著圈。

彼此都很享受這一刻。

“薇兒，以后我可能會做一些不受父皇喜歡的事情，因此失寵連累到你，但我又不能不做，以后咱們的日子可能不會這么如意……”

趙楷的話還未說完，曹薇伸手便將趙楷的臉轉到她的面前。

二人的鼻尖距離只有一個拳頭。

曹薇的眉頭皺起，眼眶發紅，幾乎一瞬間，如露珠般的眼淚便滾落下來。

“我們是夫妻，你竟與我談連累不連累，難道你失寵了，我還能棄你而去？你……你若再說這種話，我……我……我就真的生氣了！”曹薇抽泣著說道。

聽到此話。

趙楷不由得感到心頭一疼，連忙伸手擦拭曹薇的眼淚。

曹薇對外向來淑雅，其實性子烈著呢！

當下的她，眼里心里，全是趙楷。

“不說，不說！我不說了行不行？”趙楷連忙道歉，然后突然伸手勾了一下曹薇的鼻子。

“哭花了臉，可就不好看了啊！”

曹薇頓時樂了。

她笑中帶淚，突然翻身坐在趙楷的腿上，然后勾住趙楷的下巴道：“殿下，妾雖不問府內前廳之事，但也知你的志向，我曹薇，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這輩子，你是逃不掉的！”

說罷，曹薇將趙楷推倒，撲了上去。

趙楷最喜歡的就是曹薇這種將門虎女的沖勁。

……

翌日清晨，天大亮。

汴京城的官吏皆上衙之后。

趙楷帶著張虎、孫大山、焦重，帶著十余名皇城卒護衛來到了宣德門前。

沒多久，便吸引了許多人的目光。

隨即，趙楷一行朝著東闕門方向大步走去。

東闕門前，右側角落里，有一木架。

木架上面的就是登聞鼓。

旁邊放著鼓槌，還有兩名禁軍士兵站崗，而東闕門內，便是登聞鼓院。

當下知登聞鼓院者，乃是諫院右正言徐通。

此刻，登聞鼓上已滿是蜘蛛網。

登聞鼓院的主官，特地要求下屬不可清除蛛網。

他們覺得，登聞鼓上的蛛網越厚，說明開封府內的吏治越清明，他們的功勞越大。

站崗的兩名禁軍士兵都是識得趙楷的。

他們見趙楷大步走來，不由得有些懵。

就在趙楷即將走到登聞鼓前時，一名士兵快步迎了過來。

“參見鄆王殿下！殿下可是要見徐正言？我立馬就去通報！”

“不用！他聽到鼓聲自會出來！”

聽到趙楷要敲登聞鼓，士兵大驚。

“殿下，這……這鼓敲不得啊，要不您……”

其話還未說完，一名皇城卒便將其推到了一旁，瞪眼看向他。

頓時，他不敢動了。

另外一名士兵本想立即前往登聞鼓院報信，但又不知鄆王會不會因此動怒，于是也待在了原地，一動都不敢動。

趙楷拿起滿是灰塵的鼓槌，心中唏噓不已。

宋初，城內有百姓丟頭豬都是敢敲登聞鼓的，而現在，敲登聞鼓等同于犯罪。

隨即。

一名皇城卒將鼓槌呈遞到趙楷手中，另一名皇城卒則是用衣袖迅速抹去鼓上的塵土蛛網。

趙楷舉起鼓槌，重重敲了下去。

砰！

一聲重響，沉寂了多年的登聞鼓終于發出了聲響。

砰！砰！砰！

趙楷掄起手臂，大力敲擊起來。

登聞鼓材質很獨特。

在闕門周圍，無別的大鼓，大多數人聽到此處傳來鼓聲，都會意識到是登聞鼓響了！

砰！砰！砰！

鼓聲響亮，能傳千余米。

很快，周圍的百姓便紛紛圍了過來。

當下，登聞鼓響，稀奇程度不亞于天狗食日。

與此同時。

附近衙門的官吏們也都聽到了鼓聲，紛紛派遣胥吏來此查探。

而此刻。

知登聞鼓院、諫院右正言徐通正在烹茶，心中正想著，一壺清茶喝到中午，下午便可尋個巡查的由頭，去勾欄聽戲了。

知登聞鼓院一職，俸祿甚高，然卻是個甚是清閑的差遣。

突然他聽到了鼓響。

他本以為是錯覺。

但鼓聲越來越響，越來越急促。

他確定是登聞鼓響了之后，當即起身，邊走邊罵道：“到底是哪個腌臜潑才，難道不知官家也有可能聽到嗎？老子非要打斷他的腿！”

徐通快步朝著前方的東闕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