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

到了十一月十八日，茂德帝姬趙福金出降之日。

五更天，蔡鞗的迎親隊伍便從蔡太師宅出發，總攬迎親事務的正是蔡府大管家翟慈。

皇家公主出降，儀式相當復雜。

蔡鞗雖出門早，但約到午時左右才能將趙福金帶出禁中。

送親者乃是趙福金的養母劉淑妃。

此次，僅僅嫁妝就需三百多名轎夫來抬。

最前方的轎夫是身穿紫衫的禁軍上四軍天武官，后面則是雇傭的民間轎夫。

此外還有二百多名宮嬪、內侍跟隨送親。

外加蔡府迎親的隊伍以及趙楷令不當值的皇城卒幾乎全員參與。

隊伍人數已逾千人。

一出行，便能填滿大半條街。

依照規制，公主出嫁需繞內城走“水路”，即需幾十名禁軍士兵提著鍍金鍍銀的水桶，將要經過的道路提前清掃灑水。

這塊由充當氣氛組的皇城卒全面負責，敲敲打打，說說唱唱，將氣氛渲染得甚是喜慶。

隊伍約到黃昏時分才會抵達蔡太師宅，然后舉行成親儀式。

此等場面已甚是隆重，然氣派程度還不知趙楷成婚時的十分之一。

由此可見，皇家辦事是多么鋪張奢華！

成親晚宴，劉淑妃代表皇家，朝內士大夫官員大多都是禮到人不到。

趙楷雖未去，但卻讓鄆王妃曹薇前往為趙福金撐場面。

……

入夜。

就在蔡府大管家翟慈正忙著籌備兩位新人的婚事時。

趙楷坐在書房，看著翟慈的一系列罪行，氣得直想殺人。

……

其罪一，販賣吏職，仗勢營私。

當下，大宋賣官鬻爵，已是半公開透明化。

蔡京定下的價格是：三千索，直秘閣；五百貫，擢通判。

蔡京賣官，翟慈則悄悄賣吏。

胥吏沒有俸祿，但若在有油水的衙門辦差，一年下來，也是相當賺錢，外加還能免役免稅，好處甚多。

翟慈與某些衙門主官勾結，控制著諸多胥吏崗位，還增補了許多根本無須到崗的職位。

有時一個小小的書吏之職，就能有五人輪換著做，更可笑的是，不識字都能干。

并宣稱：一年回本，兩年賺翻倍。

蔡京對此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他看不上這點小錢，但這些胥吏能夠成為他的眼線，有益而無害。

……

其罪二，泄密時政，售賣情報。

朝堂大事小事，皆瞞不過蔡京之耳，一些奏疏文書甚至被蔡京帶到家中處理。

蔡京年邁，多是身邊人閱讀代寫。

翟慈便鉆著這個漏，賣一些情報信息，獲取暴利。

有一些時政消息，看似不顯眼，但對某個官員來說，可能決定仕途。

故而一些官員即使得不到情報，也會逢年過節就向翟慈送錢。

……

其罪三，保舉親朋，目無法紀。

翟慈乃是相州臨漳人，他的家人、同族，因他而皆有公職差遣。

他一個跛腳表妹，都在宮內浣衣局中擔任管事，巴結之人甚多。

可謂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

其罪四，欺壓商賈，強占分紅。

截至目前所查，翟慈已享有十五家商鋪的分紅。

在汴京城，若沒個靠山，難做買賣。

一些商鋪是被迫投靠翟慈，若不投靠，翟慈朝著某個衙門遞上個條子，立馬就能讓其倒閉。

翟慈之所以被喚作翟貔貅，就是因為他見錢就掙，見便宜就占，而從不朝外吐錢。

……

其罪五，僭越皇權，違規享受。

翟慈的服裝、宅院、馬車，全都依照士大夫的規格，家中一些擺件，日常的點心、茶葉，很多都是宮中皇室專用。

……

其罪六，強搶人妻，欺壓百姓。

翟慈已年近半百，孫子孫女都有了五個，然依然是個老色胚。

他僅僅在汴京城就養了七個外室，其中四個都是被他看上后，被迫與夫君離婚，其中一個男子直接被打成了癱瘓，可求訴無門。

他家中的丫鬟小妾，更是手腳加起來都數不過來。

……

其罪七，霸田欺女，草菅人命。

此罪還正在搜羅證據中，預計至少三日才能傳到汴京城。

……

依照宋刑統，條條都是死罪。

若讓擅于總結匯總的王佑將他的罪行朝著細處羅列，至少能列出三十條大罪。

此事，也就是放在了這個君昏臣佞、粉飾太平的年代。

若放在其他年代，這樣的人早就被砍了。

一旁。

王佑看過這些罪狀后，說道：“殿下，欲要除害，并以此震懾此類諂上欺下者，罪多反而不易懲之，臣建議，我們專攻一處，就狀告他：霸田欺女，草菅人命。”

趙楷認可地點了點頭。

翟慈的背后是蔡京，而他們當下的能力只能對付翟慈，同時震懾這類仗勢欺人者。

牽扯過多，反而容易被和稀泥。

趙楷若當下將矛頭對準蔡京。

最后可能趙佶一句“鄆王回家自省，不可參與此事”，便將此事大事化小了。

趙楷必須考慮，用最恰當的方式，達到最好的效果。

緩緩圖之。

王佑又提醒道：“此次，我們必須將翟慈霸田欺女，草菅人命的罪名坐死，不然開封府可能會以‘私德有瑕’處理此事。”

“對，咱們將人證物證集齊了，對照宋刑統后，再去敲登聞鼓！”趙楷說道。

王佑的擔心不無道理。

“霸田欺女，草菅人命”定是死罪，但很可能會被當作“私德有瑕”從輕處理。

因為當下這類霸田欺女的事情太多了。

不說別人，就說當下的副相王黼。

那也是好色成性。

其臥室甚大，內有一張超大的床鋪，周邊又設有二十多張小床，一床一嬌妾。

許多嬌妾都是搶來的，甚至有些還間接地害了人命。

此等行徑，在仁宗朝，那是要被臺諫官們指著鼻子罵的。

朝廷要不處理，臺諫官們能跑到政事堂罵，甚至動手。

但當下，在趙佶眼里：這只是私生活不檢點。

官員多養幾個美妾，乃是在彰顯大宋之盛世，并不算什么大過錯。

若深究，最不檢點的其實是他。

當下。

大宋之法令，不在宋刑統里，全在趙佶與這些相公的嘴里。

……

注：重和元年十一月十八日茂德帝姬下嫁蔡鞗，淑妃劉氏率宮闈掌事人送至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