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雅心虛地避開伍修晏的視線，默默地把羽冠系好。頭上的這根鳥羽足有兩尺多長，只要人稍微一動，它就會隨著風勢左右搖擺。如果想要射中它，除了箭法精準外，正確的預判也很重要。

小雅把羽冠系好，就看見一名身著艷桃色曲裾深衣的麗人在寺人的攙扶下，款步走到了太子绱身旁。太子绱一手將她摟入懷中，旁若無人地親昵起來。眾人圍觀之下，那麗人沒有絲毫尷尬，反而伏在太子绱懷中嬌笑不止。

“太子，請問現在可否開始比試了？”一直沉默的豫狄突然開口問道。

“嗬，豫狄等急了。好，曹女，快將這羽冠戴上。”太子绱從隨從手中接過羽冠遞給那麗人。

“這是什么？”麗人狐疑道。

太于绱將前因后果交代了一番，那麗人的臉色瞬間就變了，蒼白驚恐的樣子看上去倒是有幾分眼熟。

噢，原來是她！

眼前的美人正是那日公子利從奴隸販子手中買下的女奴宓曹。想來定是美人如花，嬌艷欲滴，樓大夫不舍得自己享用，就把她轉送給了太子绱。

宓曹此刻雖是百般不愿，但又不敢違背太子绱的命令，只能不情愿地將羽冠戴到頭上。

太子绱帶著宓曹走到小雅面前，小雅沖她微施一禮，她卻狠狠地轉過頭去。上一次公子利為了小雅，拿她換了無邪；今日因為小雅，她又要做一回活箭靶。她對小雅的憤懣之情怕是永遠難平了。

小雅走到了豫狄身邊，小聲道：“待會兒箭士可有把握保小女無恙？”豫狄沒有預料到小雅會和他說話，轉頭看了她一眼，冷冷道：“定不會傷了貴女。”

“哦，那是最好。太子想要我，你傷了他想要的人，怕是將軍和他都不會輕饒了你。”小雅目視前方，輕描淡寫地說道。

攻敵之計，攻心為上，一切可以擾亂豫狄心緒的機會，小雅都不會放過。

“伍將軍，你先來吧！鄙人擊鼓，十響之內，箭必離弦，羽冠上留下烏羽最短者為勝。”一個身材矮小的男子走到校場西南角的一面鼙鼓前開始擊鼓。

咚的一聲，伍修晏已經搭箭上弦，宓曹也拎起裙角跑了出去。她一邊跑一邊不住地回頭看伍修晏，難以言狀的恐懼寫滿了她的臉，她頭上的藍色羽毛更因此左右搖擺、飄忽不定。

伍修晏半瞇著眼睛如同一只靜靜潛伏的獸，他在等待一個時機，一個最恰當的、一擊必中的時機。

“咚，咚，咚”，鼓聲又響了三下，宓曹很快就跑到了院墻跟前，她微微一怔，收住腳步想要轉彎，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伍修晏的箭已經擦著冠頂飛過，將那鳥羽齊根截斷。

宓曹來不及發出尖叫就嚇得癱倒在地，人群中旋即爆發出如雷鳴般的叫好聲。

很快就有人把宓曹扶了下去，她頭上的羽冠也被呈了上來。

“愚蠢的女人！”太子绱看了一眼羽冠，低聲咒罵了一句，臉色十分難看。

“小雅，過來。”伍修晏放下弓箭輕喚了一聲，小雅無奈只好移步走到他面前。伍修晏低頭看著她，柔聲道：“待會兒豫狄射箭的時候，你不要亂跑。站著不動的話，以他的箭法，我相信他不會傷到你。”

站著不動？難道他不想贏嗎？

“小兒，答應我。”伍修晏見她猶豫，臉上竟顯出慌意。

“難道你不想贏？”小雅按捺下心中的感動，輕聲問道。

“我只要你平安。再說，今日這樣的局面，無勝無負不是更好嗎？”伍修晏看著她微笑道。

“嗯。”他說得對，今日這場比試也許平局才是最好的。

等小雅回到豫狄身邊的時候，太子绱正和他交代著什么，見小雅來了，他拍了拍豫狄的肩膀：“去吧，別讓我失望！小美人，你也請吧！”

小雅戴好羽冠走到十五步開外，第一聲鼓點已經敲響。豫狄拉了一個滿弓瞄準了她頭上的鳥羽。就像伍修晏之前交代的，小雅并沒有跑動，只是站在原地直視著豫狄。

豫狄眉頭一皺，仿佛是在詢問小雅為什么不跑。

他們就這樣一直僵持著，直到鼓聲敲到第七下。

“咚”，又是一記鼓點。但與之前不同，豫狄舉弓的手猛地一沉，竟將森冷的箭鏃瞄準了小雅的胸口！

小雅心下大驚，但雙腳卻一動都動不了。眼看豫狄的箭就要射出，她的左膝上驟然一陣劇痛，整個人不由自主向下倒去，豫狄的箭堪堪蹭著她的額頭飛了過去。

“小雅——”話音起，一道月白色的身影飛一般沖了上來，將她緊緊抱住。

額際被箭鏃劃破，火辣辣地痛，身子摔在地上也跌得不輕，不過這些都比不過心里的恐懼。就在剛剛那一瞬間，小雅幾乎與死亡面對面。

豫狄最后一刻從太子绱那里接到的命令，竟是殺了她！

伍修晏想要息事寧人，可太子绱顯然不想要平局，他既然沒辦法從伍修晏身邊把小雅奪走，就計劃好了要當著他的面將她殺死。

小雅被伍修晏半抱著走到太子绱身邊，伸手將頭上完好無缺的羽冠呈了上去。

太子绱嘴角一抽，大叫道：“善，大善！來人啊，把豫狄的雙手都給我砍下來，送給姑娘壓驚！”

“謝太子。不過婢子可否請太子先將此人的雙手留下，婢子想日剁一指，以解驚懼。”小雅瞄了一眼面如死灰的豫狄，咬著牙對太子绱一字一句道。

太子绱聞言大笑：“哈哈哈，美人的要求我永遠沒辦法拒絕。”他一抬手示意隨從放開豫狄，又從腰間抽出一把短匕遞給小雅，“姑娘，請吧！”

小雅接過短匕，轉頭面向豫狄。豫狄雙目一閉，跪倒在地，伸出一雙傷痕累累的手。

小雅雙手執匕，跪在他身前，用盡全身力氣，對準他左手的小指切了下去。

“啊——”痛呼之聲響徹校場。

太子绱看著小雅咧嘴一笑，轉頭對伍修晏道：“伍將軍，今日叨擾了。兩月后，绱在府中設宴，還望將軍能與姑娘同來，共飲幾杯薄酒。”

“謝太子盛情。”伍修晏施禮回道。

“好了，我們走！”太子绱一揮手帶著一群人呼啦啦地走了，伍修晏看了小雅一眼，亦快步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