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雅雖不懂射箭，但光聽這聲音就知道，豫狄的這一箭遠比公士南的那一箭要快上許多，力道自然也高出許多。

果然，那箭射中靶心后，沒做絲毫停留，直接將其射穿，死死地釘入了后院的土墻之中。馬上，豫狄又射出了第二支箭，這一箭從草靶中心空洞穿過，將原本半沒在墻內的那支羽箭一劈為二，釘在了同一個點上。

院子里圍觀的士兵們齊齊倒抽了一口冷氣，校場上安靜得有些可怕。

“好！漂亮！”太子绱臉上難掩得意之色，他身后的一幫隨從也開始哄鬧起來。

“伍將軍，怎么樣，現在可愿與我這箭手一較高下？”太子绱靠到伍修晏耳邊笑道，“還是說，你伍修晏怕了？可惜啊，怯懦之人如何能掌我秦國二十萬大軍？我看君父怕是要另覓良將了！”

這豫狄的確是不可多得的箭手，伍修晏如果今日不愿上場比試，就會落個怯儒的名聲；反之，如果上了場，贏了是理所應當，但萬一輸了，怕是不出兩日，雍城上下都會知道，深受國君器重的上將軍伍修晏還不敵太子绱的一個家臣。

太子绱上次陷害公子利的陰謀失敗，這次又把矛頭對準了伍修晏?？磥恚永慌珊吞隅匆慌傻臓幎芳航浻萦伊?。

“既然太子今日有此興致，鄙臣定當敬從?！鼻优硨τ谝粋€武者來說，無疑是最大的侮辱。伍修晏明顯被太子绱的話激怒了，他表情肅穆，沒有換射服，只是脫下外袍交給身后的隨從，又將里面月白色的儒服拉到了腰際，接過長弓握于右手。

小雅此刻的心跳聲猶如鼓點，響而急促，倒不是擔心伍修晏會輸，而是氣憤太子绱三番兩次地逼迫。他們如此這般辛苦地接招、拆招，倒不如尋個機會主動出擊。

“好，有意思！既然要比試，不如我們再加上點籌碼如何？”太子绱見伍修晏準備好了，又道。

“請太子示下！”

“好，今日如果伍將軍贏了，我就將豫狄的這雙手砍下來作為唐突將軍的賠禮?！碧隅葱χ鴮⒃サ业碾p手舉了起來，一直低著頭的豫狄這時終于抬起頭來，他難以置信地看著太子绱，但很快他眼中的那份驚訝就被無盡的悲憤所取代了。箭士的雙手比生命更重要，他原本定是想要投靠太子绱，博取功名以脫賤籍，可惜了，太子此人并不惜才?！暗?，如果豫狄僥幸贏了將軍，我就要向將軍要一個人?！碧隅炊⒅樾揸痰?。

“何人？”

“她！”太子绱反手一指，大家都齊齊轉頭看著小雅。

她？！自太子绱來到校場以后，小雅就一直躲在角落里。他是什么時候注意到她的，又為何會向伍修晏討要她？

太子绱踱步走到小雅面前，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嘖嘖道：“果然是個美人坯子，難怪我那四弟總喜歡往這將軍府上跑?！碧隅幢鶝龅氖种赶褚粭l毒蛇在小雅下巴上反復游動。他比公子利年長，眉目本也算俊朗，只是常年飲酒作樂，被掏空了身子，病態的蒼白和兩眼下的陰影讓他看起來無比陰郁。

“好一雙美目，配上你的這顆七竅玲瓏心，倒也值得豫狄的一雙手。”太子绱沖小雅笑了笑，轉身對伍修晏道：“將軍，怎么樣？請上場吧！”

伍修晏抬眼看向小雅，溫柔一笑，又輕輕地搖了搖頭。

她不怕，她信他......小雅一展雙眉，回了他一個笑容。

身旁的太子绱意味深長地看了他們一眼，高聲喊道：“來人，取我的弓箭來！快，把這草靶子給我撤了，本太子今日要玩個有意思的?！?

很快就有人把太子绱的長弓遞了上來，血紅色朱漆弓身上，一條黑色螭龍盤旋而上，張揚而華麗。

太子绱接了弓，側首在隨從耳邊交代了幾句，那人便轉身朝小雅走來，走到她面前，倒三角似的眼睛盯著她，卻伸手將她身邊的“小虎牙”一把抓了出來，順勢遞給他一頂羽冠。

“小子，戴在頭頂，繞著院子跑吧！”那隨從冷笑著說道。

“小虎牙”嚇得出了神，暈乎乎地就被人戴上羽冠推到了校場中央。

“喂，怎么還不跑??？”太子绱搭箭上弦，瞄準了校場中央的“小虎牙”，“若你再不跑，我現在就射殺你！”

伍修晏看了看發呆的少年，張開嘴想說些什么，但隨即又閉上了。

“無趣的人，留你何用！”太子绱勾起嘴角，輕蔑一笑。

小雅心中一突，忙對“小虎牙”大叫：“快跑——”

隨著小雅的叫聲，一支羽箭猛地離弦朝“小虎牙”射了出去。那可憐的少年一動不動，像是被什么東西釘在了地上，眼睜睜地看著那支羽箭插進了自己的咽喉。

砰的一聲，他倒在地上，喉嚨里、嘴巴里不斷地有鮮血噴涌而出。他充滿恐懼的眼睛睜得大大的，身體劇烈地抽搐，可只過了一會兒他就不再動彈了。

“小虎牙”死了，死在太子绱莫名其她的鬧劇里。這個剛剛還在和她說話的少年就這樣變成了一具鮮血淋淋的尸體。

太子绱身邊的兩個隨從走了過來，面無表情地將尸體從小雅面前抬了出去。

“唉，這小兒太無趣?？欤俳o我找一個！我要給伍將軍好好解釋一下這場比試的規矩。”

“不必了，多謝太子?！蔽樾揸烫肿柚沽讼胍^續抓入的隨從，“太子可是希望臣能射斷奔跑者冠上的那根長羽？”

“哈哈哈，聰明！不過你的目標是我派出的人，而豫狄的目標則是你的人，如何？”

“善！”伍修晏頷首回道。

自“小虎牙”被太子绱當眾射殺之后，公士南的眼睛里就一直燃著兩簇火焰，他沖動地往前邁了一步，卻被小雅一把拽住了袖子。

公士南體格高壯，但稍欠靈活，這樣的挑戰并不適合他。可如果換成是她......小雅看了太子绱一眼，心中有個念頭一閃而過，還來不及抓住，人就已經走了出去：“婢子愿戴這羽冠！”

小雅說這句話著實把伍修晏嚇了一跳，就連太子绱也面露驚訝之色。不過，他很快就恢復了鎮定，大聲笑道：“有意思，果然是個有趣的美人，也不枉費我為你花的這番心思。來人，把曹女給我帶進來！我倒要看看，戴上這羽冠，究竟誰更美?！?

太子绱一時興致大好，但小雅不用看也知道，他身旁的伍修晏現在一定恨不得吃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