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的結果出人意料。

林夕盯著面前的數據分析報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紙張邊緣。顧衍設計的那個實驗不僅驗證了她的預知能力，更讓她發現能力似乎會受到他的影響。當他在場時，她的預見會變得模糊，就像信號受到干擾。

這太反常了。

“在想什么？“熟悉的聲音從門口傳來。顧衍今天穿了件深藍色的高領毛衣，襯得他整個人越發溫潤。他手里端著兩杯熱可可，和往常一樣，走進來時順手帶上了門。

“我以為你今天不會來。“林夕說。確實，她沒有預見到他今天會來。

“所以你才這么出神？“他把其中一杯遞給她，“因為我打破了你的預見？“

林夕接過杯子，溫熱透過杯壁傳來。她抿了一口，是她喜歡的甜度。這種被人記住習慣的感覺，既溫暖又危險。

“那個實驗，“她決定轉移話題，“結果很奇怪。“

“哪里奇怪？“顧衍在她對面坐下，一如既往的從容，“數據顯示，你的預知準確率在我在場時會明顯下降。這難道不是個很有意思的發現嗎？“

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斜射進來，在他臉上投下細碎的光斑。林夕看著那些跳動的光點，突然意識到什么。

“你是故意的。“她輕聲說。

“什么故意？“

“實驗。“她直視著他的眼睛，“你早就發現了這種影響，所以才設計了那個實驗。“

顧衍笑了，那種溫和中帶著一絲狡黠的笑容：“看來我也有被你'預見'的時候。“

這句話像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面。林夕感覺自己的心跳突然加快，有什么東西正在悄然改變。她習慣了預見別人，卻第一次被人看穿。這種感覺讓她既想逃離，又有種說不出的安心。

“為什么？“她問，聲音很輕，“為什么要這么做？“

顧衍放下杯子，目光變得認真：“因為我想證明一件事。“

“什么事？“

“預見不是你生活的全部，“他說，“有些美好的事物，恰恰來自于它的不可預知。“

林夕愣住了。這句話擊中了她心底最深的恐懼和渴望。從小到大，預知能力就像一道隱形的墻，把她和這個充滿意外的世界隔開。她以為這樣很安全，直到遇見面前這個人。

“就像現在，“顧衍繼續說，“你應該也沒預見到我會說這些話吧？“

確實沒有。就像她沒預見到此刻陽光會這樣溫暖，他的目光會這樣溫柔，空氣會這樣安靜。一切都充滿了不確定性，卻莫名地讓人心安。

正當她想說什么時，辦公室的門突然被推開。小張氣喘吁吁地跑進來：“林研究員，出事了！實驗室的數據庫被黑了！“

這個消息讓兩人同時站了起來。林夕下意識地想預見接下來會發生什么，卻發現腦海里一片空白。她轉頭看向顧衍，發現他也正看著她。

“看來，“他微微一笑，“我們得一起面對一個真正的意外了。“

某一瞬間，林夕忽然明白了什么。或許，真正的勇氣不是能預見一切，而是敢于面對未知。而有些人的出現，就是為了教會我們這一點。

“我們這就去。“她說，聲音出奇地平靜。

走出辦公室時，她察覺到顧衍的目光。不用預見也知道，他一定又掛著那種若有似無的笑容。而這一次，她決定不去猜測這個笑容背后的含義。

有時候，未知本身，就是最好的答案。

電梯里的時間總是顯得格外漫長。

林夕站在電梯的一角，看著數字一層層跳動。往常這種時候，她會自然而然地預見到實驗室的具體情況，就像提前讀過劇本一樣。但現在，那種熟悉的預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陌生的緊張感。

更令她不安的是，顧衍就站在她身邊。

“在想什么？“他溫和的聲音打破了沉默。

“我...什么都預見不到了。“她幾乎是下意識地說出了實話，話一出口又覺得懊惱。這種無助感不該表現得這么明顯。

“這不是很好嗎？“顧衍轉頭看她，目光溫柔得讓人心慌，“第一次以普通人的身份面對危機，感覺如何？“

普通人。這個詞像一塊石頭落入林夕的心湖。從什么時候開始，她把“不普通“當作了一種保護？預知能力就像一層隱形的殼，既把她和危險隔開，也把她和真實的生活隔開。

電梯繼續下行，她在鏡面墻上看到自己微微發白的臉色。顧衍就站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他們的身影在鏡中交錯，像是一幅模糊的水彩畫。有那么一瞬間，她覺得這個畫面莫名地和諧。

“害怕嗎？“他輕聲問。

林夕想說不害怕，但喉嚨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是的，她害怕，不是害怕數據庫出問題，而是害怕這種失去掌控的感覺。預知能力就像她的眼睛，突然失去它，整個世界都變得陌生而危險。

“你知道嗎，“顧衍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在統計學里，我們常說'有控制的隨機性'。有時候，正是那些看似失控的時刻，才能帶來最真實的數據。“

林夕愣了一下：“你是說...“

“人生也是一樣，“他的聲音溫和而堅定，“如果一切都在預料之中，那還叫人生嗎？“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林夕心里某個塵封已久的門。她想起小時候，在還沒有預知能力的日子里，自己是多么享受生活中的每一個驚喜。什么時候開始，她把“可控“等同于“安全“，把“意外“視為“危險“？

電梯突然輕微地晃動了一下，她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步，正好碰到顧衍的手臂。那一瞬間的溫度讓她有種莫名的安心，卻又立刻慌亂地站直。

“抱歉。“她低聲說。

“不用道歉，“顧衍的聲音里帶著笑意，“這種不在預料中的接觸，不也很真實嗎？“

林夕感覺自己的臉有些發燙。是的，太真實了，真實得讓人心跳加速，真實得讓人想逃避，卻又舍不得逃開。

電梯終于到達地下實驗室。門開的瞬間，嘈雜的聲音傳來，幾個技術人員正圍在主機前忙碌。這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危機現場，但對林夕來說，卻是第一次以最真實的方式面對意外。

“準備好了嗎？“顧衍在她耳邊輕聲問。

她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這一刻，她忽然明白，真正的成長或許不是學會預知未來，而是學會直面未知。而在這條路上，似乎有人愿意陪她一起走。

“讓我們去看看實際情況。“她說，聲音比自己想象的要堅定。

顧衍跟上她的腳步，她能感覺到他的目光。那目光既是保護，也是鼓勵，更像是一種默契的承諾。此刻的她終于明白，有些東西比預知更重要。

比如說，信任。比如說，勇氣。

又比如說，此刻在心底悄然綻放的，那一點若有似無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