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朱厚熜不禁微微一愣。

這家伙有那味了。

真有獅王發言那味兒了。

在戰場上誰都沒有必勝的把握，但是我愿意用生命去換取勝利的機會！

頓時，有一種熟悉的感覺涌上心頭。

哦，原來是刻在心里的DNA受到激發了。

朱厚熜知道此時此刻馬芳心意已決，恐怕就算是神仙下凡也難以動搖他的念頭。

但是，有些話無論是作為皇帝還是監軍，他覺得還是有必要說出來。

他實在不愿眼睜睜地看著歷史再度上演，重蹈土木堡之變那般慘烈的局面，從而淪為第二個遭后人非議不斷的“明堡宗”。

雖說自己有梅開二度的經歷，但正所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倘若韃靼的鐵騎突然殺向大同，那他拿什么來抵御敵軍？

難道就靠這幾條抬槍么？！

大同至少需要三萬雄兵駐守，他才能稍稍安心一些。

一念及此，朱厚熜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后將目光投向馬芳。

旋即，據理力爭地說道：“馬將軍……”

“打仗可不是像小孩子過家家那般鬧著玩兒的事情，那是真正的刀光劍影……是要死人的！”

“你這一下子就要帶走這么多的兵馬，大同城的防守力量必然會因此而變得薄弱。屆時敵軍來襲如何抵擋？靠空氣嗎……”

朱厚熜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比劃著：

“再者說了，就算到時候你想要趕回來救援……這其中的距離可不近。等你率軍趕回，恐怕到時候黃花菜都涼了！”

聽到這話，馬芳似乎不樂意了，兩道細長的柳眉微微向上一挑，仿佛要沖破額頭一般。

“這萬壽君究竟打的是什么算盤？莫非是想與我爭功不成？”

“倘若真給他留下三萬兵馬，萬一到時候他搶在我前面立下戰功，那我豈不是白白忙活了么……”

眼見他發愣，朱厚熜趁熱打鐵，繼續勸說道：

“馬將軍身系重任，我非常理解。而我身為監軍，同樣重任在身……”

“但無論如何，咱們的出發點和最終目的都是一樣的，都是為了天下蒼生能夠安居樂業。”

“出于對整體戰局以及安全的考慮，此次出征，你帶領四萬兵馬就足夠了。”

“萬大人有所不知，這大同衛所的長城和關隘眾多，周邊大多地勢險要。僅僅依靠一萬兵馬足以將此地防守得固若金湯。”馬芳一臉自信地說道。

“而且將士們整日駐守于此，也應該出去歷練歷練身手，增長一些實戰經驗了。”

“再者說了，剛才我對全體將士進行了戰前動員……”

朱厚熜目光如炬，緊緊地盯著馬芳，問了一句：“那么，周總兵可有下令讓你出兵？”

“那倒是未曾有過，”馬芳想了想，還是決定如實說道，“不過，周總兵在臨行之前曾經囑咐過我，要根據實際戰況靈活應對，不必事無巨細都向他請示匯報。”

見朱厚熜沉默不語，馬芳接著說道：“萬大人想必還不了解吧，我明軍相較于蒙古軍有三‘不可比’之處……”

“哦？愿聞其詳。”朱厚熜笑吟吟地說道。

馬芳清了清嗓子，鄭重其事地分析道：

“其一，蒙古軍向來以擅長騎射、弓馬嫻熟著稱。”

“其二，他們行動如風，常常讓人猝不及防，我們難以兼顧各個方向的防御。”

“其三，由于他們居住分散且沒有固定的居所，所以在戰略上具備極高的靈活性，進可攻退可守，可謂自由自在。”

朱厚熜不可否認地點點頭。

馬芳所言確實有其道理所在，這一點毋庸置疑，乃是實打實的事實。

如此一來，也就能夠解釋得通為何每次朱棣興師動眾地親征漠北，卻總是空手而歸了。

“而反觀我明軍這邊呢，哨所位置固定不變，僅僅依靠修筑邊墻來抵御外敵入侵，總體策略是以守為要……”

“很多時候最為有效的防御手段恰恰便是主動出擊！”馬芳目光炯炯，言辭鏗鏘有力地說道。

“所以這次奇襲行動，我認為要迅速制敵，打他們一個猝不及防！”

“馬將軍所言……”朱厚熜微微張了張嘴。

“甚好”兩個字還沒有說出來，卻突然被馬芳猛地出聲截斷——

“行了！萬大人，你也無需多言，我意已決，此事就這么定了！”

說罷，他決然轉身，徑直朝著營帳走去。

“嘿嘿……”

朱厚熜看著馬芳漸漸遠去的背影，臉上露出一抹不屑的冷笑，驀然高聲喊道：

“世人都說勇不過馬芳，但依我看來，也不過爾爾罷了......甚至連鄧士載都比不上呢！”

話音剛落，原本已經快要走進營帳的馬芳猛地停下腳步。

他緩緩地轉過身來，那雙如鷹般銳利的眼睛露出一絲難以掩飾的不悅。

“萬大人！不知你為何會說出這樣的話來？難道是覺得我馬芳不配這‘勇’字之名嗎？”

朱厚熜淡然一笑，迎上馬芳的目光，冷笑著回應道：

“昔日，鄧士載率領區區幾千疲憊之兵便能成功偷襲蜀地。”

“可如今，你竟然開口就要八萬兵馬，而且完全不顧及后方的安危局勢。試問，你又怎能與鄧士載相提并論呢？”

“好！既然萬大人對我如此不信任，那么今日就讓你親眼見識一下何為真正的馬芳之勇！”

“我只需帶領四萬兵馬出征，必能凱旋而歸！”

說完，馬芳再次轉過身去，頭也不回地大步邁進了營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