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光秋月兩相和,潭面無風鏡未磨。
遙望洞庭山水翠,白銀盤里一青螺。
八百里洞庭,銜遠山、吞長江、浩浩湯湯,此時并非秋日,亦非遠眺,親臨洞庭之上,擎云還是有恍如隔世之感。
君山名為山,實則更應該被稱之為島,四人棄馬登船,自有丐幫中人將他們的馬匹安置妥當,擎云等四人就隨著白蓮使者和青蓮使者這哥倆,一同趕赴君山島。
反正他們今日也是來游玩的,只是沒想到先打了一架,如今卻又演變成了到丐幫總舵去做客,想想多少有些不可思議。
只是,別人還好說一些,青蓮使者包扎著右臂,擎云的道袍被劃出數道口子來,這二人此時又偏偏站在船頭有說有笑的,就顯得更加詭異了。
“青蓮兄,不知貴幫張副幫主因何要請貧道上門?貧道年幼,又是頭一次走江湖,似乎跟貴幫并無交集吧?”
擎云問的是身旁的青蓮使者,眼睛卻向船艙內的白蓮使者瞟去,很顯然,擎云原本想要問的該是那位了。
雙方廝斗了一場,表面上以平手收場,也算是皆大歡喜的局面,正所謂不打不相識,如今擎云對青蓮使者已經不再以“使者”相稱,而是喚之為“兄”。
“這個......愚兄也不是很清楚,早知擎云小道長乃是張叔父的相識之人,愚兄也不能聽了那些人的一面之詞。”
“不過,張叔父是一個深入淺出之人,平日里也沒見他同哪些江湖人士來往,此次邀小道長上島的確有些耐人尋味。”
看青蓮使者說話的神情,應該沒有說謊,似乎他也沒有說謊的必要啊?
“青蓮兄,你跟那位真的是親兄弟嗎?嘖嘖,青蓮兄五官端正,可那位的眼睛......呵呵,似乎長得高了那么一點點吧?”
擎云都有意提高嗓音了,站立在船艙之內的白蓮使者依舊無動于衷,依然是最初那般冷冰冰的模樣,倒是跟自己的大師兄有些神似,擎云就忍不住調笑了一句。
這句話,擎云同樣沒有刻意壓制自己的聲音,船上這幾人都聽的真真的,遲百城等三人強忍著笑,青蓮使者卻不知該如何回復對方。
“哼,好歹是名門大派出來的弟子,居然是一個徒逞口舌之能的頑劣弟子,倒是枉費了張副幫主的一番美意。”
見到眾人有意無意地看向自己,白蓮使者終于忍不住了。
不過,他依然沒有回答擎云的話,只是冷冷地斥責了一句,然后繼續望向微波蕩漾的湖面,似乎湖中會竄出神奇的精怪一般。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聽在不同人的耳朵里,就可能有不同的理解。
“美意”?
這么說來,此行丐幫總舵應當沒什么危險才是。
擎云也沒去理會對方的無禮,反正自己說話的語氣也好不到哪里去,對方固然有高傲的資本,難道說他擎云就差了嗎?
“咳咳......擎云小道長,到了君山之后,愚兄一定命人好好炮制幾道菜肴出來。”
“哦,瞧我怎么把這茬給忘了,有張叔那位美食大家在前,哪里還輪到愚兄越俎代庖啊?呵呵......”
青蓮使者似乎想到了什么,頓時眉飛色舞起來,就連受傷的右臂都不自覺晃動了兩下。
五月的洞庭湖,湖水開始上升,蓮花已經盛開,舟行漾起的波紋惹得蘆葦叢一陣搖曳,景色格外迷人。
擎云也不再搭話,站在船頭感受著暖暖的春風,偶有飛鳥自不遠處掠過,驚擾了這份寧靜與和諧。
......
小船足足走了半個多時辰,才停靠到一個碼頭。
這里也有數名丐幫弟子在此守候,看到船頭的青蓮使者紛紛伸出鉤桿來,擎云等人終于又腳踏實地了。
再往里走,遇見的人可就多了,三三兩兩的丐幫弟子穿梭其間,每人背后至少都背著四個麻袋,看來要想到這君山總舵來,還是有一定要求的。
“白蓮使者,副幫主說了,您將客人請過來,直接前往他的‘墨染軒’即可。”
一名身背五個麻袋的丐幫弟子,似乎正在等白蓮使者的到來,看到了擎云一行就急忙迎了上來。
“二弟,你帶這幾位泰山派弟子找個地方坐一會兒吧,這位擎云小道長由大哥親自帶到張副幫主那里。”
這個時候,一直沒怎么開腔的白蓮使者說話了,他口中的“幾位泰山派弟子”,自然指的是遲百城、李猛和趙悍三人。
“云師兄?......”
看到對方要將自己師兄分開,李猛頭一個就不樂意了,已經跟著你們到了丐幫總舵了,這是要鬧什么?
“猛子不得無禮,咱們也趕了半天路,又......活動了一番筋骨,確實該歇息一番了。”
“青蓮兄,我這三位師弟都是大肚漢,勞煩你多準備一些飯菜,不要餓著他們,呵呵......”
都已經上了君山島了,擎云還怕對方使詐嗎?
再說了,若是對方真的有意為難自己,早在之前那百人“打狗陣”就夠他們喝一壺的,又何必多此一舉呢?
看到李猛還有些犯犟,擎云沖著遲百城使了個眼色,后者直接將李猛給拽走了。
“擎云小道長,你就不害怕本使真的擺下了‘鴻門宴’嗎?”
白蓮使者在前領先擎云半個身位,二人離開了主道,向右手邊的一條小徑行去。
曲徑通幽,先是穿過一段收拾整齊的花圃,緊接著居然出現了一片竹林,竹林之中赫然有著一座院落。
“墨染軒”——
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
擎云沒有想到,在丐幫總舵這樣的地方,居然會出現如此雅致的一座院落,再配上“墨染軒”的匾額,這里真是那位丐幫副幫主的居所嗎?
若說道旁的竹子還有些附庸風雅,這匾額之上的“墨染軒”三個大字可是頗見功底,一手飛白體遒勁有力,一眼就能看出此墨寶出自武者之手。
“張副幫主可在?屬下白蓮已將客人帶到——”
二人來到“墨染軒”前停身站住,白蓮使者略微抬高了一點聲音,沖著院子里喊道。
讓擎云有些不解的是,這兄弟二人對于丐幫張副幫主的稱呼大相徑庭,青蓮使者親切而不失尊重地稱之為“張叔父”,而白蓮使者卻始終以幫中職位相稱?
“哈哈,都到門口了還客套什么?酒菜已經擺下多時,你們二人一同進來吧——”
正當擎云在胡思亂想之時,“墨染軒”內傳出來一道爽朗的笑聲,顯得異常熱情卻始終不曾迎出來。
“擎云小道長,請吧——”
到了地方了,白蓮使者臉上的冰色似乎都有所融化,身子微微往一旁側了側,竟然要讓擎云走在前邊?
“貧道來者是客,只是今日這副模樣恐怕只能稱得上‘惡客’,還是尊駕先請吧——”
若是相讓之人是青蓮使者,擎云說不定就直接走了進去,甚至還可能同青蓮使者把臂同行,攤上這位冷面的白蓮使者,擎云可實在有些提不起興致來。
白蓮使者一讓已是難得,沒想到擎云竟然沒領情?
他索性率先邁步跨入“墨染軒”的大門,留下一道生人勿近的背影,倒是把擎云給晾在了那里。
......
“天松師叔,您怎么會在這里?——”
最終,擎云還是跟進了“墨染軒”。
當他一腳踏入正中央那間客堂之時,卻看到了一桌酒席,兩人在座,有一人正沖著他在笑,不是一大早就出門的天松道長又是何人?
“哈哈,你們幾個都知道來這洞庭湖游玩一番,師叔我就不能來故人這里討一杯水酒喝嗎?”
是的,昨日在岳陽城之時眾人就商量好了,由天松師叔去找熟人打探消息,而擎云幾個就跑到洞庭湖來游玩一日。
出現了眼前這般場景,擎云頓時就明白了,敢情天松師叔所說的“熟人”,居然就是丐幫這位副幫主啊?
“你也別愣著了,過來見禮吧!這位就是丐幫的副幫主張金鰲張前輩,張兄,此子就是方才貧道所提及的擎云。”
“他不僅是貧道掌門師兄的嫡傳弟子,早年更是追隨在武當沖虛道長身旁,也被沖虛道長收入了門中。”
“泰山弟子擎云,拜見丐幫張前輩——”
天松道長的話音剛落,擎云就急忙躬身上前,向著天松道長鄰座的一人深施了一禮。
實際上,擎云一進客堂也看到了此人,只是驚訝于自家師叔出現在此,才沒怎么過多的關注此人,原來這位就是丐幫副幫主張金鰲啊?
只是,當擎云完全看清此人的樣貌之時,心中的異樣反而更加強烈了。
這真的就是丐幫的副幫主嗎?
看年歲此人大概有四十多歲,五十歲不到?身上穿了一套時下流行的文人常服,頭發已有銀絲卻整整齊齊地綰在頭頂,用一根布條子勒著。
往臉上看,好相貌啊!
面如冠玉,眉分八采,目若朗星,三綹須髯飄灑前心,條條透風、根根露肉,也一臉微笑地看著進來的擎云。
這樣的人物,怎樣看都不可能是丐幫的副幫主吧?要說他是一位教書的先生,也許擎云反而會更加相信一些。
再說了,如此溫文爾雅、文質彬彬的一個人,怎么會叫一個“張金鰲”的名字?
在擎云的概念里,若是誰叫了“張金鰲”,怎么也得是一個長相五大三粗的武夫吧?
“哈哈,擎云賢侄免禮吧,白蓮,你也別站著了,在一旁落座吧——”
直到擎云見禮完畢,坐在主座上的張金鰲才說話。
“之前收到丐幫弟子傳信,青蓮那小子居然糾結了一幫弟子前去找賢侄的麻煩,老夫就立刻讓閉關的白蓮趕去阻止。看賢侄這身道袍受損,莫不是被那小子給欺負了嗎?”
等擎云和白蓮使者一左一右坐下之后,張金鰲先是再次認真打量了一番擎云,才簡單地介紹了之前發生的事情。
原來,青蓮使者帶著上百丐幫弟子前腳出了洞庭湖,后腳就有人將他們的行蹤給稟告了在丐幫總舵坐鎮的張金鰲。
幫主謝風不在,幫中大小事務自然由副幫主張金鰲全權做主。
當張金鰲了解完事情的始末,方知青蓮使者居然是去找泰山派弟子的麻煩,而此時泰山天松道長剛剛踏入“墨染軒”之中。
這不是大水沖了龍王廟嗎?
青蓮使者的武藝他是清楚的,在整個丐幫年輕一輩中,絕對是能夠進入前五名的存在。
又帶著百十號丐幫弟子,就算是沒有天松道長來訪,張金鰲也不能眼看著他們傷了那幾名泰山派弟子。
張金鰲有心親自走一趟,卻被一旁的天松道長給攔住了。
用天松道長的話說,弟子們之間的事情,索性就讓他們自己去解決吧,總是動不動要長輩出馬,那些年輕人何時才能長大啊?
天松道長的一番話,頓時讓張金鰲刮目相看,泰山派的格局都已經這么高了嗎?
事實上,天松道長和張金鰲的交情并不深,只是在江湖聚會中見過幾面而已,比如天門掌門當年的繼任大典。
擎云的實力天松道長是知道的,他可不認為隨便出去一個丐幫的年輕弟子,就能把擎云給怎么樣了。
可是,張金鰲還是不放心,才將閉關的白蓮使者派了過去。
......
“咳咳......是小子學藝不精,敗在了貴幫白蓮使者的手上。”
有天松師叔在座,擎云也不好再以“貧道”自稱,他若是一口一個“貧道”自稱,那天松道長又該怎么辦?
“哦,賢侄居然跟白蓮動手了?”
聽到擎云道袍的破損不是因為青蓮而是白蓮,張金鰲的眼睛更亮了。
青蓮和白蓮的真實身份,在丐幫之中也算是一個不是秘密的秘密,不該知道的人不知道,該知道的人全知道。
拋開身份不說,三十歲不到的白蓮使者,如今是丐幫年輕一輩中妥妥的第一人,甚至丐幫四大長老想要勝他都要費一番功夫。
對面這位擎云小道長,真的有那么高的武藝嗎?
等等......此子還是武當沖虛道長的弟子?
一人身兼正道兩大門派嫡傳弟子的身份,這泰山派和武當派之間,私下里莫非有什么不為人知的牽連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