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媽媽和爸爸結婚前,家境還算優渥,只是結了婚后變成了這樣,操勞和窮苦讓她的外表上看起來大實際年紀好多歲。偶有碰到一些人估大了媽媽年紀,她特別傷心,這是她后來告訴我的。
他們的感情并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變好,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趨勢。爸爸不知從哪聽到的傳言,整天懷疑媽媽會跑,變的愈發神經質。
媽媽出門買東西多聊會天,爸爸轉頭就回家把媽媽的衣服剪的稀碎,扔到火里燒。
有天中午他們大吵一架,摔碎了一地的碗。緊接著爸爸沖出家門,媽媽又氣又傷心,罵了一會也跟著出了家門。
只有我一個人蹲在一片狼藉里,我想把碎掉的碗撿起來,但是手上劃開了口子直出血。我覺得我長大了,但我不知道什么時候能變好。
后面的日子自然是無止休的爭吵,有時候我們會去找姑姑來勸勸他們。沒有用。至于姑姑在他們感情里起到的作用,也是我后來才知道的。
很快幼兒園畢業,我到了上小學的年紀。為了維持拮據的家,媽媽找了份離家近的工作,每天幾頭跑。
媽媽一個人接送我們,每天工作、家庭、弟弟在的幼兒園、我在的小學跑個不停。她實在太累了,請求爸爸偶爾接送我們一下,爸爸置之不理。
無奈退而求其次,讓奶奶來照顧我們上學。
這是我們第一次和奶奶住在一起,奶奶來了也沒有好轉。他們的吵架并不減弱半分,甚至比以前更要嚴重。
媽媽覺得奶奶來了不僅幫不上忙做飯,整天唉聲嘆氣不情不愿的接送我們。奶奶呢,會在送我們上下學的路上不停的試探關系,然后說媽媽的壞話。
終于矛盾到了一個極點,奶奶還是得回老家。可這個飄搖破碎的家無力撫養兩個孩子,他們一致做了一個決定,讓我跟著奶奶回老家。
就這樣,我成了農村留守兒童。但我并不傷心,只覺得前往新的地方冒險,至少不用再看到我最親近的兩個人吵架打架了。
弟弟年紀小總比我更粘著媽媽,我不是不想,是不能。我被要求著懂事,要求作為老大要照顧弟弟,其實我一度厭惡我弟,因為媽媽總是偏心他,他的需求可以被滿足,而我只有永遠等不到的“一會就好”。
這年,我七歲。
(三)
漫長的火車行駛到站,倒了三班大巴車,終于在一個窄小的路口的停下。
這是我的老家。
墻壁上昏暗的燈費力的照著黢黑的墻壁,不知道是蜘蛛網還是什么緣故熏的。東廂房是一張破舊的老床,幾根竹竿各自立在一旁,歪扭地架起一張粉色網紗床幔,中段被紅繩隨意的綁起。
奶奶重復的說年紀大了好忘事,只留我一個人坐在木板床看著四周發呆。
剛開始水土不服吃不慣食物,到后來慢慢適應懵懂的過了年。老家的生活很嘈雜,奶奶每隔一陣子就要去走親戚,那是我第一次知道除了結婚酒席,還有白事葬禮。
次年爸爸媽媽離開北方,帶著弟弟南下去打工。也是那年起,過年之前會回老家待上一陣子。這是難得的全家團聚時刻,可又正因為如此,街坊鄰居都知道了他們感情不和的事實。
哪怕是最喜慶的過年,兩個人還是會吵架。
其實媽媽有過離開的念頭,因為難以忍受爸爸的精神折磨和生活拮據,最重要的是爸爸家暴。
我還記得那是七歲的某個星期六,媽媽收拾了東西反復告誡我不要亂說話。我們要離開家開始新生活,如果被人知道我們就走不掉了。
到了新城市,媽媽租了一個小房子,置辦了生活用品,而我也轉入當地的小學。大約一個星期,我的新書還沒來得及捂熱,爸爸帶著弟弟找上門來,一面哭訴離不開媽媽,一面起誓重新做人,再也不會混賬過日子。
當然,回去了也沒改。
這里也給各位一個警醒,永遠不要相信一個男人洗心革面的誓言,回頭不是岸,仍舊是一望不到頭的荒蕪。
他們還是在深夜吵的歇斯底里,生活也是一如既往的貧窮與看不到頭。
好消息是我終于可以在過年見到爸爸媽媽,大家都回來團聚。
壞消息是,打那一天起,開始不停的有壞親戚問我,如果他們離婚分開,跟爸爸還是跟媽媽。一堆不壞好意的問題里夾帶著戲謔,我無法回答。
(四)
說說我和弟弟的關系。
其實我小時候特別討厭我弟弟,因為他長期占據著媽媽的視野,分走了媽媽對我的關注。因為他年齡小我兩歲,總是被特別照顧。
更多的原因是,有他在,我做什么都是錯的。
就像是弟弟哭,媽媽會覺得是我沒有看好他。而且他好像只會哭,睡覺哭,睡醒了也哭,甚至碰他一下也哭,然后去找媽媽告狀,說我欺負他。
后來,我就開始揍他了。
甚至我四歲的某一天媽媽在午睡,弟弟帶著搟面杖跑進臥室給她一擊,媽媽吃痛醒了又急又氣。揍完弟弟嗷嗷哭,然后目光落在了我身上,問我為什么看見了他拿著搟面杖不阻止。
……
我怎么阻止呢。我攔著他會哭鬧,媽媽會怪我看不好吵她睡覺;我要是搶奪搟面杖,弟弟告狀還是我的不對;我什么都不管,又成了助紂為虐的幫兇。況且我怎么知道他拿著搟面杖不是玩,而是為了去打人呢。
大人總是用大人的眼光評判一切的對錯,他們自認為公平,可看待事情的眼光從一開始就是偏見。
他們總希望我能在恰當的時機做出正確的選擇,但卻忘記了我的年齡。況且沒有人教過我這一切,結果就變成了我“笨”。
又一次爸爸難得的帶我們遛彎,弟弟吵著要吃好吃的。于是爸爸轉身進了小賣店,留我在馬路邊看著弟弟。
但我弟弟并不老實,一個勁要往對面沖,他不聽我的話,拉他他又胡亂揮舞手臂,恰巧有車經過,要不是司機停車及時,就釀成事故了。
爸爸買完東西出來恰巧看到這一幕,理所當然的又認為是我的失職。
我很委屈又說不過他們,這樣的事情多了后,我天然的對弟弟有怨氣。
以現在成人的眼光去看,這件事明明是大人的問題,為什么會留兩個小孩在馬路邊而不是帶進店里呢。
我大概能感受到同樣的一件事,我和弟弟哪怕做了一樣的選擇,爸爸和媽媽對我們的評判仍然是有差別的。弟弟做的就是好的聰明的,而我永遠是愚笨的、不懂事的。
那時候有個小賣店的阿姨總會特別關注我,她會抱著我給我拿好吃的,然后問我媽媽是不是沒有那么疼我,媽媽不疼阿姨疼我。我只懵懵懂懂應著,我分不清是為什么。
再之后回到老家就成了曠野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