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他們在南方賺到了錢，但這段婚姻終究隨著爸爸出事而破裂，再也無法愈合。

在這年弟弟也是七歲，被急速送到老家交給奶奶撫養。

那時弟弟習慣了南方城市的繁華，回老家嫌棄我曬得黝黑而變丑。然后向我炫耀在南方爸爸媽媽給他買了什么好東西，是我沒見過的。

其實也不只是他，媽媽對我也有嫌棄。比如我和弟弟的合照，她會單獨夸弟弟好看又時髦。

我那時其實很傷心，我也想見外面繁華，可我是一個小孩，沒有選擇權。

那之后就是我和弟弟跟著奶奶在農村。

爸爸在南方出事故，和媽媽的關系也徹底鬧掰了。這當中爸爸還曾找過別的女人，媽媽被徹底傷透了心。

他們分開后，媽媽有時想我們了會給奶奶打電話聽聽聲音。開始還好，奶奶會聊幾句讓我們說說話，到后來奶奶勒令我們不能接媽媽電話。

奶奶總是疑心媽媽把我們要走，于是不停灌輸媽媽是壞人，媽媽不要我們，媽媽會把我們賣掉之類的話。

媽媽一個人在南方過的并不大好，身體不好，加上有時候被人欺負，辛苦得來的工錢被莫名克扣，后來沉寂了一段時間斷了聯系。

而爸爸出事故是對奶奶的打擊，奶奶不吃不喝了好幾天，最終想通了還是要好好生活。

大概兩三年，爸爸才逐漸把問題解決完。

這次的教訓讓爸爸想了很多，不再輕信別人，話也逐漸變少。爸爸結束了自己年輕的混賬，戒掉賭博，開始一心一意掙錢，要給我們好生活。

我想男人的優勢大概如此，只要醒過來什么時候開始正干都來得及。而和他同歲的媽媽沒有這么幸運，婚姻和孩子拖垮了她半生，也擊碎了她的意志。這種情況一直到她再婚才慢慢好轉。

而這中間，奶奶做生意掙錢補貼家用。偶爾還要出遠門辦事，我們就被拜托在親戚家寄宿，親戚人倒是很好，但在別人家的日子仍舊不好受。

因為在自己家可以放開了玩鬧，在別人家怕添麻煩，總活的小心翼翼些。

奶奶去辦事之前，給過親戚一筆錢用來我們姐弟倆的生活開銷。那時候愛吃八寶粥，所以出門前特意叮囑親戚買成箱的八寶粥給我們吃。

親戚倒是履行了，買了一箱八寶粥放在臥室。那一箱我們倆每人吃了兩碗就沒了，因為親戚說半夜有小狗進來，全被小狗吃了。

是不是真的，到現在我也無從得知了。

（六）

爺爺在世的時候，家里生活還富裕點。直到爺爺去世，爸爸接管了這個家一年比一年落魄。

我很長時間都在想，到底是什么緣故讓我們家的日子如此難過。是因為爸爸的渾，而奶奶又不約束他，于是每況愈下。而這樣的處境，我又能做些什么呢，我能改變什么呢。

爸爸媽媽吵架的時候，奶奶并不怎么替媽媽說話，甚至在媽媽哭訴爸爸家暴賭博的時候，奶奶只會在一邊冷眼說：怎么不打死你。

她對爸爸的錯處是旁觀的，她知道賭博酗酒不對，但那是她兒子，是她老來得子唯一的支柱。于是在這種姑息縱容下，爸爸的脾氣越來越大，也越來越暴躁，直到間接影響到奶奶的生活。

“我管不了他。”奶奶說。

后來的日子，奶奶也沒少和我說這樣的話。譬如到婆家人家打死你，甚至在外面被同學欺負了，回到家奶奶會說活該，如果不是我惹禍，人家怎么會打我。

我總是弄不明白為什么那些欺負人的同學會找上我，但我現在知道了。因為那時我最好欺負，而且欺負了沒有代價，奶奶并不為我說話。

那段日子我只能呆滯的聽老師操著方言講課，和一黑板看不懂的草書。課間沒有人和我玩，倒是有同學時不時的問我一些問題，但我總是聽不懂無法準確回答。

以前的老師，寫字工整，就像印刷體，音體美這些副課也都有，到了農村只有語文和數學，還有環境的落差讓我不能適應。好在我那時候人際交往的腦子不太靈光，并不太為此傷心。

農村的小學不大，高年級也知道了我這個“外校轉校生”的到來，五年級的哥哥姐姐們總是來找我，他們好奇我以前學校的書，叫我拿去給他們看。

當中有人指著音樂書問我會嗎，這之后我的課間生活就是在學校的大花壇唱歌給他們聽。

二年級會有人鄙夷我，嘲笑我一個一年級的懂什么。而我的同班同學只會偷我東西，會故意往我臉上撒粉筆灰，吐口水。

奶奶并不是個慈祥的老人，她年輕的時候個性潑辣，不服就干。她沒上過學，識不得字，但這不妨礙她做事風風火火，手腳利索。以至于偶爾嫌棄小孩托給她帶，是累贅。

有一次她有十塊錢找不到了，于是逢人說是我偷了她的錢。

“你奶奶說的，你奶奶還會騙人不成？你就是小偷!偷錢精!”

直到有一天打掃衛生，奶奶從舊沙發底下找出來十塊錢。但我的冤屈并沒得到洗白，奶奶只覺得那是過去不值一提的小事。

學校日子渾渾過著，我也不記得怎樣過完的，一開始的不合群受欺負，到后面我開始學會打架自衛，變成了他們。

我不再規矩限制在以前老師家長教的懂禮貌，而是誰打我，我就要打回去。從那之后找我麻煩的同學開始變少，甚至相處融洽起來了。逐漸有人跟我一起玩，我終于不再是被孤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