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家伙，不過是一群貪婪又喂不熟的鬣狗，走得太近，遲早會被啃得尸骨無存，安托萬，我派你去南方，是磨煉你身上的銳氣。”

子爵回道：“可你太把自己當回事了，你覺得在那里掙了點臉面，就敢回來對我的決定指手畫腳了？”

安托萬低笑，“您覺得我樂意與那些商隊打交道？我是你的長子，是這座石墻領的繼承人，但你寧愿將這些事務交給一個十七歲的卡洛斯？”

“卡洛斯比你懂得什么叫服從，不像你，早已被商人的銀袋喂得眼睛發紅，你拿家族的錢去鋪你的路，是為了德梅洛？還是為了自己日益膨脹的野心？”

“野心？是你從沒給過我機會！”

安托萬進一步逼近，面色激動，“我只是在爭取我應得的，你明知道我才是最合適的人，卻始終拒絕承認，你厭惡我，是因為我像母親……你根本就……”

“閉嘴！”

子爵驟然厲喝，仿佛被戳中了痛處，一掌拍在身邊的木桌上，茶盞落下摔碎。

“你沒有資格提她！”

安托萬怔了一瞬，一絲遲疑迅速被更深的怒火取代。

“母親她……那只是意外！我已經解釋過多少次了！我……”

兩人對峙良久，空氣凝滯片刻。

“你要是想當個富商，你可以改姓去滾去你的東岸，但只要你還姓德梅洛，就得記住，你的先祖是拿劍的騎士，不是數賬的販子。”

“我……”

“不要做多余的事了，安托萬。”

子爵的臉沉得像壓了層鉛，似乎耗盡了力氣，不耐煩地打斷道：“你是回來團聚的，不是回來攪局的。”

“夜色已深。”

他自顧自轉身，語氣淡漠，“有什么事明天再…不，沒什么事好說的了。”

安托萬沒有再說話，他只是深深地看了父親一眼后，便轉身離去，腳步不快，門在他身后“砰”的一聲合上，震得書架微顫。

……

深夜，德梅洛莊園的大部分區域已陷入黑暗，唯有風掠過塔樓發出嗚咽的叫聲。

安托萬摒退了身前的侍從，獨自一人穿過空曠的回廊，熟練地啟動了一處隱蔽絞盤，偽裝成墻壁的暗門無聲地出現，沉重的石板緩緩升起，露出通往上方、陰冷潮濕的石階。

在進去前，他回頭看了眼遠處，那是父親書房所在的方向。

隨后，他提著一盞防風燈籠，小心翼翼地走過階梯，空氣中彌漫著霉土味，石階盡頭是一間寬敞的頂樓，是曾經相連著外面石墻的軍事密道。

安托萬在入口處停頓了一下，下意識地在胸前劃了個十字，又立刻趕緊停下了手勢，旋即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頭的一絲悸動，走上前去。

密室中央，在火光難以完全驅散的陰影里，佇立著幾道身影，兜帽低垂，遮蔽了他們的面容，只能偶爾在躍動的火光下窺見暗淡的目光，靜靜地站著，如同融入黑暗的雕塑。

他低下頭，膝蓋緩緩跪在冰冷的石地上。

“蒙受靈界祝福的巫師們。”

其中一個站在最前方的身影，比其他人略高一些，在他跪下時微微動了一下，沙啞的聲音響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看來，你父親沒有改變主意。”

安托萬握著燈籠的手緊了緊，“他拒絕了我所有的提議。”

為首的身影輕微地嗯了一聲，“意料之中，固執的老人，總是沉溺于過去的榮光，看不到未來的洪流。”

“我等了太久，不會再賭一次他的仁慈，我才是第一繼承人，可他寧愿將一切交給那個傻小子。”

安托萬的目光掃過那幾道安靜的身影，燭焰的光芒在他眼中跳躍，他沉默了半晌，似乎在做最后的掙扎，但很快面色變得猙獰。

“他既然不肯放權，那就只能讓他永遠安息了。”

“很好。”

巫師們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最前方的人影終于動了，他從袖中取出一個漆黑的皮囊，丟在地上，包裹自行散開，里面是幾樣難以名狀的物品。

一塊干癟的暗褐色肉塊、幾株在微微蠕動的紫色花草，以及一小塊裹著蠟封的人類指骨。

“那幾位主持彌撒的神父……”

“諸位巫師大人，都已應允將在亡靈節主持我們家族的彌撒。”

安托萬撿起包裹，舔了舔有些干澀的嘴唇，回道：“接下來節日幾天都會留在莊園附近。”

另一個角落里傳來略顯尖銳的女人聲音，帶著毫不掩飾的惡意。

“礙事的神棍，儀式當天一起處理掉，免除后患。”

“能處理指蛛的神父，圣術境界或許不低，切勿掉以輕心。”

密室中沉默了片刻，只有火把燃燒的噼啪聲。

“祭品準備得如何？是否足夠純凈，足夠份量？”最初那個沙啞的聲音問道。

“放心，諸位大人。”

安托萬連忙保證，“一切都已準備妥當，絕對符合要求。”

隨后，他話鋒一轉，語氣懇切帶上了一絲哀求：“請恕我多慮，諸位大人，我們是綁在同一條船上的。

我為了這次計劃，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也承擔了莫大的風險，事成之后，你們承諾過我的事情…”

話未說完，便有位巫師發出一聲短促的嗤笑，仿佛聽到了什么好笑的言語。

“安托萬·德梅洛，你的貢獻，我們看在眼里，家族和福音教給不了你的，我們奧薩利恩圣會給。”

左側，一個聽起來相對平和，但依舊毫無溫度的聲音回答道。

“只要儀式順利完成，‘門’被成功打開，如您所愿，我們必會如約行事，屆時你只要成為德梅洛家族的新主。

那幾家在南港處處與你作對的商會，他們的好運也將到此為止，他們的所有商路和財富都會掌握在你的手中。

至于你的妹妹埃琳娜，本身精神資質頗佳，我們會把她送入巫師學院學習。”

那聲音頓了頓，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但記住，安托萬，若是出了任何差錯，或者你動了不該有的心思，你體內種下的血病，也將會立即觸發，到時，你們家族將一個都跑不了。”

陰影中仿佛有無形的壓力襲來，安托萬額頭滲出冷汗，連忙躬身。

“是，是！我絕不敢有二心！我以我家族的榮耀和我的靈魂起誓！一切都會按計劃進行！請諸位大人放心！”

“不錯。”

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現在，離開這里，在一切結束之前，不要再主動聯系我們。做好你該做的，等待儀式的降臨。”

安托萬如蒙大赦，深深地低下頭，不敢再多說一句。又敬又畏地行了個禮，提著燭臺，幾乎是踉蹌著倒退著離開了密室。

沉重的暗門在身后緩緩合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