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李九霄都沒想到，云國忠選擇跟天子硬碰硬。

雖說看上去有些不明智，但確實是目前狀況的最優解，對此李九霄甚是佩服。

云國忠本來可以獨善其身，卻還是義無反顧選擇這么干。

不為自己，只為了天下社稷。

永泰帝臉色已經變得很難看，云國忠這位老臣居然讓他下不來臺。

辱沒了他天子的威嚴！

“你的意思是，朕要是沒聽你的話，就會丟了大乾江山社稷？”永泰帝被氣笑了。

云國忠面色不變，“不一定會丟了大乾的江山社稷，但一定會在西涼手下吃大虧。”

永泰帝哼了聲，“夠了，不要再說了！”

云國忠像是沒有聽見永泰帝的話，自顧自說道：“大乾江山社稷乃是太祖爺辛辛苦苦打下的基業，不可因為某人之言而放棄大好疆土，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什么時候才是盡頭？”

“我說夠了！”永泰帝震怒。

“你再說，信不信朕把你腦袋砍了？”

云國忠不為所動，目光依舊堅定：“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若是能用我這條老命換來邊境的長治久安，臣也算死得其所！”

永泰帝拍案而起，令所有人都心驚膽戰：“你的意思不就是說你是忠臣，而朕是昏君么？”

云國忠，“臣并無此意。”

“但陛下若是放棄到手的領土，與昏君又有何區別？”

“你……”

一旁的楊元錄都看樂了。

好端端的宰相不干，非要跟天子對著干？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天子之所以作此決定，就是生怕李云庭擁兵自重。

云國忠倒好，居然反其道而行之。

“我這老對手終究老了，為了一世清名凈說這些糊涂話，不出意外的話天子定會摘了他的烏紗帽。”楊元錄笑吟吟自語。

臺上臺下，君臣對峙。

一些文官紛紛出列，與云國忠站在一起，懇請天子收回成命。

楊元錄幾乎笑出聲。

以他對天子的了解，越是這么干，天子越是憤怒。

到最后指不定誰會吃虧呢。

然而——

這一次楊元錄似乎猜錯了。

永泰帝看見數十人出列之后瞳孔收縮，身子差點站不穩。

他不明白，平日里最擁護他的清流集團為什么要站在他的對立面，公然與他唱反調。

他的目光落在云國忠身上，一時間精神有些恍惚。

這是陪伴了他數十年的老臣啊！

在永泰帝還沒成為天子之前，云國忠就已經輔佐在他身邊，那時候的云國忠還是風流倜儻的世家公子，怎么轉眼間就成了眼前垂垂老矣的耄耋老人？

至于楊元錄……

那是后來才成為永泰帝的心腹，比云國忠晚了十幾年。

永泰帝默默坐回到龍椅上。

冷靜下來之后，他想起這些年云國忠的為人處世，說云國忠想要造反那是絕不可能的。

而且云國忠每次獻言建策，確確實實都是為了大乾著想。

自己剛剛說的話還是太重了。

傷了這位老臣的心。

“爾等都平身吧，朕并非不講道理的人，若是朕丟了太祖爺打下來的江山，將來還有什么顏面去見他們？”永泰帝一句話讓楊元錄笑容驟減，嗅到了絲絲不安的味道。

云國忠俯首不語。

永泰帝嘆了口氣，對其說道：“來人，給云國忠賜座！他老啦，不能久站在殿中。”

楊元錄鼻子都快氣歪了。

偏偏永泰帝繼續說道：“云卿言之有理，確實是朕疏忽大意了。只不過大乾京師與北方防守空虛，亟需大軍坐鎮，政事堂抓緊時間擬訂擴軍方案呈上來，此乃重中之重。”

群臣聞言都知道天子這是改了方向。

一來沒有削減西邊兵權，二來還能保證京師與北方的安全。

云國忠內心嘆了口氣。

國庫本就沒有多余的銀子，如今又要擴軍，那這些錢財從何而來？

用天子的說法，便是又要苦一苦百姓了。

云國忠也知道，他若是再反對這個方案，只會讓雙方關系鬧得更僵，所以雙方各退一步是最好的選擇。

“陛下英明。”他違心說了句。

對于永泰帝御賜的錦墩，云國忠婉言謝絕，表示自己老驥伏櫪還沒到站一個時辰都撐不住的時候。

許是看見云國忠精氣神還算不錯，永泰帝心中沒那么郁悶了。

“邊境大事已經解決，諸位愛卿可還有要事稟奏？”永泰帝臉上有了微笑，看起來和善了不少。

楊元錄心中暗哼。

解決不了晉王這個尾大不掉的麻煩，難道還解決不了李九霄么？

昨夜他沒能查封上京日報，于是連夜入宮跟天子商量，天子的意思是必須剝奪李九霄的一切權力，免得李九霄繼續興風作浪。

君臣一拍即合。

換而言之——

今天朝會的真正目的是向李九霄發難！

楊元錄清了清嗓子，準備來到太極殿中央控訴李九霄的‘累累惡行’。

卻不料云國忠比他更快一步，再次開口：“陛下，老臣有要事啟奏！”

嗯？

滿朝文武再次看向云國忠。

怎么今日這位直臣的話這么密？

永泰帝微微蹙眉，旋即說道：“何事？”

云國忠低著頭說道：“臣要在太極殿中控訴尚書令兼御史大夫楊元錄禍害朝廷，在三省六部內大肆打壓異己培植親信，使得御史臺的言官沆瀣一氣無人敢在殿前直諫！如今的三省六部，已經完全成為楊元錄的附庸，因而楊元錄已經成為我大乾的一顆毒瘤！”

“此瘤不除，大乾亡矣！”

唰！

原本恢復了點和氣的太極殿再次變得寂靜。

所有人都傻眼了。

包括李九霄。

老爺子未免太硬氣了！

楊元錄短暫的震驚過后隨之變得惱火不已，陰沉著臉喝道：“云國忠，我與你向來無仇，為何要在御前污蔑我？”

“我說的句句屬實，不曾污蔑。”云國忠氣定神閑。

“當初有個京縣的縣令搜集你的罪狀赴京上訴，結果被你活活打死在午門之外，你可還記得這件事？”

楊元錄語塞，“我……”

“還有！”云國忠不給他辯解的機會。

“三省六部的大部分官員當中都給你送過財物，你敢否認么？如果老夫沒記錯的話，你還專門在南城購置了一座宅子用來放置金銀珠寶，據說有些銅錢都發霉了。”

“還有！”

“你的孫子楊嶼魚肉百姓，肆意奸淫良家婦女，你敢否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