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1990年11月,我和黃仕忠在廣州結婚。既無婚紗照,也未辦婚禮,把碗盞瓢盆合在一起,就是成家了。
90年代初,正是全民經商熱潮興起的時候,“學問無用”之說漸起。不過這些好像和我們沒關系,我倆從來不曾有過經商下海的念頭,也不覺得自己是做生意的料。雖然收入不多,但兩個人掙,兩個人花,也沒有太大壓力。編輯工作安定,只要認真細心便好,不像做學問那么“燒腦”,收入比在大學當老師還高些,其實很適合我。
黃仕忠在古文獻所,不用坐班,不用上課,每天編校古籍,撰寫論文,也是悠然自得。他認為自己平生喜歡的,就是讀書做學問,如今不但每天有書可讀,而且每月還有工資可領,這已經很好了;至于學問有用或無用,在未做成之前,是沒資格置評的,何況在大學里,總歸還是要講學問的。所以他不僅安之若素,還覺得自己的進學經歷是在杭州和廣州,學術的中心則在北京,應當去親歷體會一番,才算完整。
那一年,教育部開放了人文學科的博士后流動站,黃仕忠第一時間就聯系了北大袁行霈先生。袁先生咨詢后,遺憾地告知,只有應屆畢業的博士才有資格,那時黃仕忠博士畢業已經三年,職稱是副教授。但他這個人,一旦認定了目標,便是非辦成不可。再咨詢有關部門,得知可以申請做訪問學者,于是在1993年秋到1994年夏,他赴北大跟隨吳組緗先生訪問學習了一年。正是在這一年,我的事業也發生了轉折。
1993年10月,詩人顧城去世。我大學低一級的學妹兼好友,是一位新詩愛好者,她從海外帶回許多關于此事的縱深報道。我們合作編成一本書,題為《朦朧詩人顧城之死》,交由花城出版社出版,希望趕在11月首屆“南國書香節”上發行。但以當時社里的出版流程,不可能在一個月內趕出來,社長建議我走“非常規”流程,由我們具體操辦此書的編輯校對和印刷發行,才趕上了時間。這本書當時引起了很大的反響。借此機緣,我們合作注冊了一個公司。
半年多后,1994年6月18日,因偶然的機緣,我在廣州市圖書批發市場租下了一個位置不錯的檔口。只是剛簽約,我就得去編新一期的《隨筆》。五天后,仕忠結束在北大的訪學回到廣州,才知道這件事。那時他一個月的工資才夠兩天的鋪租,但他二話沒說,第二天就去打掃鋪面,粉刷墻壁,搬書開張,成了我的第一位“員工”。我則在編完稿后,設法向親戚朋友借了一筆錢,交上了“兩按一租”鋪面費用。在我去檔口時,對面的老板娘對我說:“你家那個戴眼鏡的馬仔很不錯。”只是他才幫了不到十天,就因急性闌尾炎住了院,“犧牲”掉了他的闌尾。不過這已讓我贏得時間窗口,得以安排好有關事宜,從此正式進入圖書批發行業。
但是既要組稿、編稿,完成出版社的任內工作,又要管理一家新開張的公司,這個公司每年還要向出版社交管理費,我實在忙不過來。也想過讓店面員工承包經營,但他們不敢承擔經營責任。而這個時候,公司已經產生債權債務,我也不能一走了之。于是從1996年元月一日開始,我正式辦了當時頗為流行的“留職停薪”手續,專心經營公司,并在當年秋天,開辦了第一間零售書店——學而優書店。
回想起來,他說要去北大一年,我一點也沒覺得詫異,就讓他去了;我簽下這個檔口,他說簽都簽了,那就做吧。他后來才說,其實不無擔心,只是覺得這是我的選擇,也是我的機會,成與不成,試過才知道;哪怕虧了,只要及時收手,大不了苦上兩年,總能還清的。我的很多重要決定,大多是源自我的直覺及偶然的機緣,他通常會提出意見或建議,卻從來不曾反對。——事實上,對他的選擇,我也是同樣支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