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這些是賣剩下的。”

夏都把裝著夏威夷漢堡飯和鮭魚飯團的塑料袋從門縫里塞進去，昭典像看到有大蟲子靠近一樣向后退去。他松開了握著門把的手，在門即將關(guān)上時，夏都伸出穿著運動鞋的腳抵住了門。昏暗的三合土[6]地板上只擺著昭典的涼鞋和皮鞋，窄窄的走廊深處被昭典身體的陰影擋住，看不清里面的樣子，見夏都若無其事地歪了歪頭，昭典移動身體，試圖擋住她的視線。

“她不在吧？”

瞬間，昭典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似乎不知道這個問題是什么意思，夏都用銳利的雙眼看著他，于是，他在壓力下點了點頭。

“你說過，她是女白領(lǐng)，對吧？這個時間，她應(yīng)該還在工作！”

從西新宿回高層公寓前，夏都開車來到了昭典居住的公寓，為了以防萬一，夏都留下了昭典現(xiàn)在的住址，不過這是她第一次來，她甚至沒有想過自己會來，沒想過自己會有來找昭典的理由，仿佛她已經(jīng)拋下了曾刻意表現(xiàn)出的不在乎。

雖然這樣說，其實她也不明白自己究竟要來做什么。

“我們……沒有住在一起。”

“走婚？”

“也不是走婚。”

“她在哪里？”

聽了夏都的問題，昭典的雙眼中浮現(xiàn)出戒備的神色。

“不好意思，這種事……”

“不是，我是說公司，不是問她的住址。”

昭典的上半身猛地向后退去，仿佛害怕掉入她設(shè)下的陷阱。

“你打聽這些干什么？”

聽到昭典的反問，夏都才想起自己來到這里的原因。

那個女人前天是從什么地方冒出來的？

她就在這附近上班，還是特意費了一番功夫，坐電車去找自己的？昭典知道她去夏都那里買午餐嗎？

她是來問這些問題的。

從昭典的反應(yīng)可以看出，他似乎不知道那個女人去找過夏都。

只要夏都不說出那個女人去買過午餐，昭典絕對不會說出那個女人在哪里上班，可是夏都不想告訴他。

“我只是想問問，”夏都再次將塑料袋遞給他，“這個，拿著！”

昭典又退了一步，好像有一只更大的蟲子在靠近他似的。夏都想起在高層公寓的廚房里唯一一次出現(xiàn)蟑螂時的情形。昭典很害怕蟲子，他相信“屋里只要出現(xiàn)一只蟲子，就會有十只蟲子”的說法。他懇求夏都找到剩下的蟑螂，將其全部殺死。夏都一邊隨意做出尋找的樣子，一邊準(zhǔn)備晚飯，結(jié)果真的有一只蟑螂從廚房的柜子下面鉆出來，于是她馬上用穿著拖鞋的腳踩死了蟑螂，然后在昭典發(fā)現(xiàn)前，用紙巾將其包好丟掉，假裝剛才昭典看到的那只蟑螂不過是碰巧迷路才進了廚房而已。

聽了夏都的話，昭典放下心來。

夏都往旁邊看了一眼，只見黑色皮質(zhì)鑰匙收納盤上放著一把沒有任何裝飾的鑰匙。那應(yīng)該是昭典的，看來他把鑰匙放在收納盤里并將收納盤放在鞋盒上的習(xí)慣還是沒變。離婚之后，這些小習(xí)慣還是會保留下來，這讓夏都心里一熱，不過仔細(xì)想想，自己在離婚前和離婚后的習(xí)慣也沒有太大變化。

放著鑰匙的托盤旁邊有一只拇指大小的凱蒂貓[7]，它舉起一只手，歡迎來客。夏都看了幾秒鐘后，視線回到昭典身上，昭典的表情像做了惡作劇被發(fā)現(xiàn)的孩子一樣。

“品位不錯！”夏都沖著凱蒂貓?zhí)Я颂掳汀Ｕ训鋷е医杩跁r特有的表情想說些什么，輕輕地癟了癟嘴，看他的嘴型，他似乎想發(fā)出“年”的音。他并沒有真的出聲，但是只看到一個動作，夏都就知道他想說什么，這讓她感到懊喪。

“因為她年輕？”

夏都說完，昭典輕輕地動了動脖子，不知道想點頭還是搖頭，這是他被說中時的動作。夏都剛才心中升起的熱意迅速涌到了喉嚨口。為了掩飾自己的情緒，夏都把裝著夏威夷漢堡飯和鮭魚飯團的塑料袋重重地放在凱蒂貓的旁邊，這有一種近似于捏碎成熟水果的快感。意識到這種快感時，夏都想起了自己帶著賣剩下的午餐來到這里的真正原因。

她想復(fù)仇！那個女人竟然到她的餐車去買午餐！

可是她要向誰復(fù)仇呢？是那個女人，是昭典，還是向他們兩個人的關(guān)系？她明明能輕易猜到已經(jīng)分手的丈夫想說什么，卻不知道自己的想法。

“你找到工作了嗎？”她盡量用漫不經(jīng)心的語氣問道。

昭典搖了搖頭，反問道：

“你呢？”

“很順利！”

在回答的瞬間，夏都明白了。她來就是為了說出這句話，她想說自己做得很成功，經(jīng)營移動餐車很成功。

昭典的眼睛率真地亮了起來，嘴角上揚，露出愉快的表情。夏都不想承受他的目光，馬上扭過臉。不對，她來不是為了說這種謊話的，就算把不順利說成順利也沒有意義！

“我說，”夏都不耐煩地問道，“你知道我是來做什么的嗎？”

昭典的上半身依然僵硬，微微地?fù)u了搖頭。

夏都想：果然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