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館的工作很輕松,雖然昨天就開始上班了,不過張張立還不忙著走。而周秉昆那醬油廠開工時間要到初七,也沒有什么值班當工的要求,所以他最近這一陣子那叫一個懶散,當然他本來就是起床困難戶,畢竟誰又能拒絕冬日里暖洋洋的火炕和被窩呢。
周秉昆一直睡到八點大擺鐘響才被李素華掀被趕著起來,說什么’正經人家大小伙子誰八點還不起來的,你哥外面跑倆圈回來了都’。
“嗯嗯,非常的有道理,還是我像樣。”張張立在一旁笑著。
“哥,你還笑!”秉坤埋怨著洗臉刷牙。
吃過早飯,呆到快八點鐘,張張立出門上班,李素華也顛啊顛的離開了家。她要出去隔壁串門子,給張立張羅對象的事。而且現在正好是過年時候,正月還沒過各家人還是聚得挺全的,人多渠道也就多。而且張立的條件又不差,圖書館正式工,工資還不少,而且年紀輕人緣好,會說話會做事,領導也賞識。
只是’漂亮高挑’這兩點,李素華也是挺犯難。畢竟這年月,好看高挑的,那就得是市里的人。雖說鄉下的姑娘有些長的也不差,像周蓉就挺好看的,但以現在的物質條件來說,除非真的是天生麗質,否則要漂亮好看基本不太可能。而且張立那是出了名的有文化,上學的時候一直是品學兼優的,學校里從來都是第一名,連周家二女兒都比不上,那一手字過年寫對聯也是非常搶手,所以總不能說找個大字不識的農村姑娘,也是要知書達理相配的,這就比較難搞了。城里的姑娘,找人家,肯定要找更好的,畢竟姑娘嘛家里都想著向上兼容。那張立的條件就顯很一般了,差點兒意思,不是,是差很多意思了。
還有最主要的是’好女不嫁光字片’的流言已經漸起,在現在吉春市內的婚嫁市場處于劣勢地帶,不好辦啊……李素華對這事是很重視的,畢竟張立跟他們一起過了幾年日子,又是從小串門子看著長大的,兩家也一直親善和睦。現在老張家可就剩了張立這一個獨苗,她不把孩子這事辦明白了,良心上過不去,而且周志剛也是叮囑過她,要她幫忙一定讓張立承上張家的香火。另一方面,也有外面流言蜚語的緣故,張立真要打了光棍,他們老周家要被戳脊梁骨的,被說吃絕戶都說不準。
張立和李素華走了,周家的老房子里,只剩下周秉昆一個人,也沒什么活動,準備在家賴上一天,看看名著西游記。
張立來到辦公室,接上水,看著辦公室大姐們在那聊天。
“李姐,今天我看外面好像多了幾輛自行車啊,是有人來我們館嘛?”張立隨口問道。
“哎,這我知道!”李姐那順風耳,多的就是八卦消息,接話那叫一個利索,“小張,那個金土地雜志社你知道不!”
“嗯,知道!”這能不知道,后面還有事發生呢,張立沒有多說,點點頭。
“那個江遼雜志社的一個主編來找我們館長勒,現在就在館長辦公室里!門關的死死的,也不知道在說什么!”李姐好像因為沒聽到秘密,撇著嘴很遺憾。
江遼出版社主編,難道是那個后面對周秉坤另眼相待的紹敬文紹主編?不會那么巧吧!這不是瞌睡送來了枕頭嘛!
張立心里高興的想到,面上卻不顯露分毫,繼續問道:“難道是出版社雜志銷量不好,來找館長取取經?我記得館長以前可是寫過很多文章,上報紙的次數還不少呢!”
“誰知道呢!對了,小張,你筆桿子也不錯啊,我看你這兩天都在寫寫畫畫的,難道又什么消息不成?”李姐想到什么,立馬靠近她輕聲說道,兩人好像地下黨接頭一樣,有什么秘密先告訴我。
“哪能啊,我這也就寫點隨筆,把看過的書上有一些感悟記下來,這不是上班看看書,書香十足啊!小子也得有點感悟不是!”張立立馬擺擺手,隨意地撇開話題,可不能讓這幫老娘們知道詳情,要不然這八卦可就是自己了,雖然平時也沒少說自己的八卦,不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事要密就不與人言。
又是一天安穩過去,這班上的可真輕松,坐著看看書寫寫字,時間一到就下班。
靠著窗臺上寫好一頁紙,張立隨手將一本書翻扣在一疊紙頁上,拿出一盒大前門抽出一根,嘩斯一聲一根火柴點燃,防風式的點著嘴上叼著的煙,也驚醒了炕頭躺著,眨巴著眼睛呆呆看著房梁灰塵發呆的周秉昆。
張立吐著煙圈,眼神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秉昆,起來說會兒話。”
“咋的,哥,說啥。”
“說說媳婦兒。”
周秉昆斜著撇了他一眼:“媳婦兒有啥說的,哥你有看上的啦?”
“呵呵,你皮緊子又癢了不是?”張立作勢要動手。
“別,哥別,你看你,一天天得老是兇我,那都媽說的,你咋不跟媽頂巴呢!那媳婦兒我不也沒有嘛,真是……”周秉昆嘟嘟囔囔的坐起身,他知道他這個好哥哥力氣賊大,非常能打,他小時候挨欺負,他親哥是一方面,可是主力還是這個好哥哥幫他的,一挑五都沒難度,那巴掌是真重,還沒打就覺得疼了。
都是同一片的,肖國慶、孫趕超、曹德寶為什么張立不一起玩?一方面是他學習好,一方面是別人害怕他,光字片五條街誰不知道周家有個能學還能打的文武雙全啊。其實他們是有心往上湊的,但張立不熱絡,一次兩次的還行,多了人家也就不上趕著了,都是年輕人還是要點自尊的。
整個光字片的同齡人,張立跟誰都一般,不是孤僻,就是單純玩不到一起,反而是在大人中人緣極好。因為其他孩子們整天的戳貓逗狗吹牛打架的,就他整天抱著書看,這就是典型地家長口中別人家的孩子。
周秉昆也是因為兩家鄰居加上父輩關系好,從小走的關系又近,所以他從來都喜歡往張立身邊湊,明知道自己可能挺幼稚的,可是在這會給他一種很安心的感覺。
張立吐了個煙圈:“昨天大姨問你找對象的時候,發現你不對勁了,她讓我問問你。而且這兩天我也發現了,你總是神思恍惚的,跟我說說怎么回事兒,還是那個鄭娟么?”
“沒,沒有,就是……”張立那雙眼就像深邃的無底洞讓人看著發慌,周秉昆一時間又找不到完美的借口,干脆躺平,靠著炕頭間出后屋的墻壁,大頭一歪,愣聲說道:“就是沒有!”
有些羞澀,鄭娟的事他也不知道該怎么說,雖然前兩天張立說了他也知道一些,可是秉坤還是沒有多解釋。
現在周秉坤還是有骨子虎勁的,畢竟沒經歷那么多凹糟事,家里最小的,除了挨兩頓打以外,上面有父母幫著,還有他這個好哥哥頂在前頭,什么重要的事都落不到他頭上。
現在一股傻狍子的樣子,張立也不介意,高低輕輕地踹了他一腳以示對自己的不尊重,然后在炕桌上的水碗里彈了彈煙灰,“呵,你不說我也知道哥大概,那天晚上去看人家了吧!”
周秉昆眼睛睜大,連忙坐起來,忍不住的湊了上來,好奇道:“哥你咋知道的?你看著了?”
“那天晚上你們小伙伴聚會,我冷不丁地看著個人影從你們家出來,那大背影,一看就是你!”張立隨意地找個借口,心想我能不知道么,我總不能說我電視上看過吧,撇了他一眼,“大姨可能發現不對勁了,這要是一打聽,那可就可不好說了!你說咋辦?”
“這。。。這,這怎么辦啊!”周秉坤被嚇了一條,撓頭苦惱,發現自己腦子一片空白,連忙看向他的好哥哥,“不行不行,哥你幫我想想辦法!”
張立吸了口煙,慢慢地吐出去,“得再拖一拖,涂志強不是死了么,還有駱士賓和水自流也得收拾咯!”
聽到這話,周秉坤更加緊張了,眼睛瞪大,他哥想干嘛?這話好像不太對啊!
張立看著周秉坤一臉呆樣,也不多說,“你不是說那兩人還一直給你錢么!”
“對啊,一直給三十五,說是三十塊給鄭娟,五塊給我當跑腿費,不過我沒要,三十五都給鄭娟了!你不知道哥,鄭娟家太苦了,一個生病的老娘還有一個瞎眼的弟弟,就她也沒戶口沒文化的,每天還要去電影院門口賣糖葫蘆,那大冷天的,大老爺們都受不了!”周秉坤哇哇一頓說。
張立直接打斷,不想聽這些廢話,“下次什么時候拿錢?”
“就這周五!”
“到時候帶上我。”
“啊,咋的?哥,你想干啥!”
張立看了這個傻小子一眼,還是不準備把計劃告訴他了,這人藏不住事兒,免得讓人一眼就看穿了。
“沒事,記住啊,周五帶上我再去!”張立把炕桌放好,脫衣鉆進了自己的被窩,“大姨回來了,快睡吧!”
“哦,哦!”周秉坤沒聽到解釋,也不在意,反正他知道張立不可能害他,說什么做什么就好了,和以前一樣。
這天周五,張立早早的就在醬油廠門口等著,給門衛大爺塞了根煙,于是就在門衛室里吞云吐霧起來。
“小子不錯嘛,抽得大前門!”大爺手很快,一下就接過煙,點了起來。
這時候大前門四毛錢一包,可不是一般人抽得起的,不過張立一人生活吃喝不愁的,享受最重要,說起來抽煙這毛病還是上個世界和賀函學的,不過那時候抽雪茄,現在沒那條件,也就將就著抽抽煙解解饞吧。
“哈,大爺,您這筋骨可真好!”張立看著手中沒了的香煙,再次抽出一根。
“那是,大爺以前可是打過鬼子的,宮本一郎知道不,以前啊就是咱們這的憲兵部隊司令,那時候大爺我就是帶著八路軍沖進去的!”
“呵呵,那大爺您還是英雄勒!”花花轎子人人抬,好話也是不斷。
“我看你是等人啊!”
“嗯,等我弟!”
“叫什么,醬油廠的人我都認識,要我幫你找找不!”大爺看張立很親切,這大小伙子的,人長得真壯實。
“叫周秉坤,就不用大爺您耽誤功夫了,這都快下班了,在您這烘烘火爐等等,挺好的!”
“小伙子在哪工作啊,我看你這么早來了,不是閑得吧!”大爺突然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我市圖書館上班,這不是有事找我弟么,就提前下班來了!”張立知道大爺的意思,隨意地說道。
“喲吼,市圖書館啊,不錯不錯,小伙子還是知識分子!”大爺眼睛一亮,圖書館工作那不就是文化人,這可不得了,要是古時候,做不得還是個秀才勒。
“不算啥,不算啥!沒大爺您厲害!”張立哈哈笑道。
這時候,工人們烏泱泱地走了出來,看來下班了。
“那大爺,我去找我弟了哈,您慢抽!”張立打了聲招呼,把口袋里的大前門放在了桌子上,走了出去。
“秉坤!”看到一個大腦袋走出來,張立立馬招呼了一聲。
“呀,哥你咋來這么早勒!”
“立哥!”
“立哥!”呂川,曹德寶也喊道。
張立笑著朝他們點點頭,也不說話。
周秉坤知道他來找自己有事,而且也不太看得上自己這倆朋友,就說道:“德寶,你和呂川先走吧,我哥找我有點事兒,等會兒再回家!”
就這樣,曹德堡和呂川酒騎車先走了。
“你看張立你氣質,站在那里像個領導似得,看著笑瞇瞇地,可那眼神。。。嘖嘖。。。”呂川對曹德堡說道,想到哥哥張立站在醬油廠門口,那挺拔如松的身資,一陣感慨。
“有什么呀,要我說啊,張立就是裝一個大尾巴狼,他有什么呀,爸媽都沒有,現在都在我周嬸吃喝呢,以后還不知道是不是個白眼狼呢!”曹德寶一臉不屑地說道。
呂川聽到這話斜眼看了他一眼,沒再說話,眼神閃爍看向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