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1848年革命
- 俾斯麥與德意志崛起
- (英)埃里克·埃克
- 6866字
- 2024-11-14 17:54:16
1848年2月,法蘭西國王路易·菲力浦(Louis-Philippe)被罷黜,法國第二次成為共和國。幾周后,舊秩序的領頭人、全權的奧地利帝國首相梅特涅(Metternich)親王被迫辭職。革命浪潮很快波及到德意志,并沖擊了普魯士。3月18日,柏林爆發了街頭巷戰。次日,國王從首都柏林撤兵,答應了民眾的主要訴求:選舉議會、制定憲法、言論和新聞自由等。
德意志革命有兩個目標。第一,德意志各邦人民都希望結束專制政府的統治,并選舉出代表人民利益的代表;這個目標在一定程度上實現了。除了梅克倫堡的兩個地位不大重要的公爵領地,專制主義基本走到了盡頭。普魯士成為一個君主立憲制國家,盡管普魯士議會離德意志自由派人士和人民奮力爭取的理想仍相去甚遠。奧地利的革命則是一度失敗,并陷入了專制主義的壓迫,但在1859年索爾費里諾戰役奧軍戰敗后,君主立憲制最終還是得以確立。
第二,德意志各邦人民都希望實現德意志邦聯地區的統一。這無疑是對1815年維也納會議的顛覆。拿破侖倒臺后,各國政治家齊聚維也納,并消除了意大利等民族的團結統一愿望。意大利的情況比德意志還要糟,一大部分領土要受制于外來統治者,米蘭和威尼斯甚至成為奧地利的行省。梅特涅公開否定意大利民族的同質性,聲稱意大利只是一個“地理概念”。
1848年,德意志只有最北部的石勒蘇益格—荷爾斯泰因還在丹麥人手上,其余部分則分裂為38個不同的邦國。這些邦國以普魯士和奧地利兩大強國為首,還有巴伐利亞、符騰堡、漢諾威和薩克森四大王國以及若干個幾乎在地圖上找不到的小邦國。38個邦國以德意志邦聯的名義聯合在一起,邦聯勢力松散,德意志人民對自己的事務根本沒有任何發言權,更談不上在保護德意志整體民族利益的基礎上,推行令德意志統一的政策了。整個德意志邦聯不過是不同邦國組成的聯盟(Staaten-Bund),絕非德意志自由黨人希望的一個聯邦制國家(Bundes-Staat)。
德意志邦聯僅有一個共同的代表機構,即位于美因河畔法蘭克福的邦聯議院(Bundestag),由各邦政府派遣代表組成議會,奧地利皇帝的代表則負責主持會議。而聯邦制國家不僅要構建自己的政府、議會、立法機構、行政機構,組建公務員團隊,還要組建自己的軍隊;普魯士、巴伐利亞等國家將成為聯邦下屬成員國,不再享有獨立制定外交政策的權力。美利堅合眾國和瑞士已經有過這種聯邦形式的先例,但德國仍需找到適合自身的聯邦組成形式。
革命的壓力,促使德意志邦聯議院的代表自行解散了議院,此后德意志邦聯表面上被廢除了。全體德意志民眾推選代表,組成了第一屆德意志國民議會,開始探索德意志的組成形式,會議在古老的自由城市法蘭克福的圣保羅大教堂舉行。這屆會議聚集了德意志的著名人物,德國最優秀的頭腦們都將希望寄托在了這里。
但是,有一個人對形勢的變化憂心忡忡。他就是身在柏林的普魯士國王。國王感到,自己統治下的土地正搖搖欲墜。這位國王一向行事沖動,對德意志民族統一事業只是暫時表達了認可,并試圖謀取統一事業領袖的地位。在從柏林撤兵幾天后,國王騎著馬,頭頂飄揚著象征德意志的黑紅金三色旗,領著一支莊嚴肅穆的隊伍穿過柏林街道,發表了熱情洋溢的講話:“我希望德意志獲得自由、實現統一。”他還在一份公告中表示,“普魯士今后將融入德意志”。
也就是在宣布公告這天,久居鄉下的俾斯麥來到了柏林。他十分反對革命,根本不理解發動革命的必要性,認為這不過是一場街頭起義,只需在農村人口中發動一次反革命就足以鎮壓。他想組織一場反革命運動,卻遭到身邊所有人的反對,人們表示他沒有任何獲勝的可能,也不會有人愿意加入他。
在這段時間還發生了一件大事:俾斯麥見到了威廉親王的妻子奧古斯塔王妃。威廉親王是普魯士國王的弟弟,是王位推定繼承人,擁有“普魯士親王”的頭銜。他被認為是專制主義的狂熱支持分子和新秩序的敵人。因此,革命勝利后,他被迫偷偷逃離柏林,去往倫敦,因為那里聚集了許多流亡權貴和政治家。在倫敦,親王得到了維多利亞女王及其丈夫阿爾伯特親王的熱情款待。在幾周的時間內,威廉親王一直與關注著故鄉現代化和自由主義發展的阿爾伯特親王[1]保持著接觸,在多次談話后,他了解了許多自己在擔任普魯士軍隊將軍期間不曾發現的事情。
而奧古斯塔王妃則在幫助丈夫出逃后獨自留在了波茨坦,并在這里同俾斯麥會面。對于這次會面的內容,俾斯麥在回憶錄《思考與回憶》中描述的內容帶有強烈的主觀情感,以至于過度渲染和歪曲了事實。實際上,俾斯麥是以普魯士國王的弟弟查爾斯親王使者的身份來到波茨坦的。查爾斯親王也是一位反動派,不僅強烈支持反革命,還因熱衷陰謀而在王室中臭名昭著。查爾斯親王計劃將威廉親王夫婦的兒子腓特烈·威廉王子(也就是后來的腓特烈三世皇帝)控制在自己手里;俾斯麥則向奧古斯塔王妃提出,普魯士親王應該讓位給兒子,然后由查爾斯親王借王子之名,揚起反革命的大旗。
然而,奧古斯塔王妃是支持自由主義的。她強烈反對查爾斯親王的立場,因此斷然回絕了俾斯麥的提議,這導致俾斯麥的計劃全盤崩潰。此后,奧古斯塔王妃一直記恨著俾斯麥,為他參與過這一骯臟的陰謀耿耿于懷。1862年,俾斯麥就任普魯士首相時,已經成為王儲的腓特烈·威廉王子在日記中如此寫道:母親視俾斯麥為“不共戴天的敵人”。實際上,俾斯麥也一直視王妃為自己的死敵,認為是她導致了計劃的全盤失敗。在每一部著作和談話中,俾斯麥都會將自己對奧古斯塔王妃最憤慨無情的攻擊充斥進去。
在與奧古斯塔王妃結束那場災難性談話的幾周后,俾斯麥作為聯合省議會的議員再次趕往柏林,這次會議旨在為普魯士向新憲政國家過渡做準備,并永久解散聯合省議會。幾乎所有議員,甚至幾周前還熱心支持專制統治的議員,都對新發展喜聞樂見——但俾斯麥例外。他在議院演講時說道:“王室作繭自縛,顛覆了舊時代的秩序,我比你們許多人都更加痛惜,因為僅憑人力是無法復活舊時代的。”俾斯麥認為失敗原因該歸咎于國王本人。幾周后,國王接見他時,他更是毫不留情地責怪國王軟弱無能。盡管王后試圖從中調解并辯稱國王在3月普魯士危難之時都沒怎么睡覺,但俾斯麥仍然回擊道:“國王不睡覺還怎么理政!”
此后,俾斯麥的議會生涯暫時告一段落,新的普魯士國民議會由普選產生,沒有哪個選區的選民希望由俾斯麥這樣一個中世紀容克來代表他們的權益。但俾斯麥并未停止參與政治事務。他不遺余力地組建容克黨,為反革命運動做準備。他與馮·格拉赫兄弟保持著密切聯系,他們當時在宮廷和國王身邊發揮舉足輕重的作用。馮·格拉赫兄弟和一些宮廷侍衛組成了臭名昭著的奸黨(Camarilla)和秘密顧問團(Ministere Occulte),秘密從事著破壞一切官方所做的工作。盡管在表面上,普魯士國王轉向立憲主義和德國統一,但內心深處十分難堪,一心期盼著能將3月那段昏暗糟糕的歷史抹消掉,盡快回歸昔日普魯士神授君權的輝煌時代。因此,無論格拉赫兄弟和奸黨在他耳邊如何煽風點火,他都會熱切聆聽。普魯士第一個符合憲法的政府部門成立的那天,格拉赫在日記中寫道:“秘密顧問團建成了!”
在容克黨組建的過程中,有兩件事意義重大。其一是容克黨創辦了一份日報,名為《十字軍報》(Kreuz-Zeitung),旨在堅定捍衛個人利益,極富挑釁和好斗精神。俾斯麥是該報主要撰稿人,他的文章傲慢不遜、諷刺性強。其二是弗里德里希·朱利斯·施塔爾幫助反動派制定了一套政治學說,他就職于樞密院(Geheimer Rat),也是柏林大學的法學教授,在德國學術界享有盛譽。他出生于猶太家庭,在學生時代就皈依了新教,天賦異稟,擅長演講和寫作。有人曾說,上議院(Herrenhaus)開會時,施塔爾一站起來講話,普魯士的容克貴族就簇擁著他,仔細傾聽,就像是圣靈要來親自傳播智慧,他們須得萬分尊敬才行。俾斯麥也在給妻子的信中吹捧說:施塔爾能和迪斯雷利比肩而立,用來描述迪斯雷利的話也能用在施塔爾身上,“他教育了自己的政黨”。
施塔爾太過聰明,以至于忽略了一個事實:專制統治的時代已經成為過去時,賦予人民代表權力勢在必行。在施塔爾心中,即便注定要建立君主立憲國,他還是想為皇室保留盡可能多的權力。他發明了一套后來被稱為“德意志憲政”的制度,與議會制政府不同。這一學說主張:憑借國王的信任,普魯士政府才得以運行,因此國家政策不應被議會的想法左右。這與英國及其他實行議會制的國家不同:在英國,如果議會通過對政府的不信任案,內閣就要下臺。
施塔爾竭盡全力維護這一學說,也確實取得了最大限度的成功。普魯士君主立憲制執行期間,大臣只需要贏得國王的信任,無論議會如何反對,他也不可能被趕下臺。不過我們也必須看到的是,只有俾斯麥才能夠頂住民眾激烈的反對壓力,堅持貫徹這項原則,甚至在德意志帝國時期也能繼續維持運行。
此后,1848年革命的勢頭逐漸疲軟下來。1848年6月,在激烈的巴黎巷戰中,卡芬雅克將軍擊潰了法國社會主義者和激進派的叛亂。1848年12月,拿破侖·路易·波拿巴以絕對優勢當選法蘭西共和國總統。10月,新任奧地利皇帝弗蘭茨·約瑟夫的軍隊在克羅地亞將軍耶拉契希的帶領下,擊垮了匈牙利革命,馮·溫迪施格雷茨將軍也成功地鎮壓了維也納的革命。到1848年12月,國王大獲全勝,柏林奸黨也嘗到了甜頭:馮·弗蘭格爾將軍占領了柏林;霍亨索倫皇室的私生子勃蘭登堡伯爵成為普魯士首相,并解散了普魯士的國民議會。12月5日,腓特烈·威廉四世國王在沒有與議會協商的情況下,頒布了一部憲法并下令執行。這是專制統治者強行推行的,被稱為“欽定憲法”(octroyierte Verfassung)。然而,它與國民議會委員會此前通過的憲法大同小異,那部憲法被容克貴族稱為“瓦爾德克憲章”(Charte Waldeck),這個名字來源于普魯士高等法院法官的激進派議員瓦爾德克,他是國民議會委員會的主席和重要推動人。這部欽定憲法甚至保留了普選權,為了組成議會,普魯士需要選舉新的議員,而俾斯麥也借著這次機會在勃蘭登堡的一個選區以微弱優勢成功獲得了一個議員席位。此后,他便順理成章地成為下議院極右派的領軍人物之一。
普魯士國王和大臣之所以沒有讓新憲法變得更加反動,一大原因是德意志統一的問題尚未解決。圣保羅教堂的法蘭克福議會仍在商議普魯士的憲法,其中一個重要問題是領導德意志的應該是奧地利還是普魯士?“大德意志”派(Gross-deutsche)和“小德意志”(Klein-deutsche)派都在爭奪最高權力。“大德意志”派主張哈布斯堡君主國的德屬奧地利領土應當由新德意志帝國統治;“小德意志”派則主張必須將奧地利從德意志完全驅逐出去,一山不容二虎,只能有一個大國來領導統一后的德意志,而這個大國應當是普魯士。經過漫長而激烈的斗爭,“小德意志”派取得了勝利。議會決定,今后由“一位皇帝”(ein Kaiser)來統治新的德意志,皇帝由議會選舉產生,采取世襲制來繼承王位。
1849年3月28日,普魯士國王被選為德意志皇帝,為新德意志制定憲法的偉大任務似乎已經完成。議會的一個代表團被派往柏林,為腓特烈·威廉四世國王加冕,該代表團的領導人和發言人是議會的優秀主席愛德華·希姆森,一位柯尼斯堡大學的教授,也是備受尊敬的猶太裔人士。
現在人們都指望著腓特烈·威廉四世國王能承擔托起王冠的使命,為人們熱切盼望的德意志民族的統一事業鞠躬盡瘁。可惜腓特烈·威廉四世并非這一歷史時刻所需要的人。他不喜議會選舉,厭惡接受人民代表賦予他的王位。建立新德意志是一場革命,這再次提醒他先前在革命中受到的屈辱,使得他進一步憎惡革命。因此,他拒絕接受皇帝的封號,聲稱只有得到德意志各邦君王的一致授命,他才同意就任。
1849年4月,普魯士下議院召開會議,討論了德意志革命的僵局。俾斯麥作為議員參加了這次辯論,并在發言中體現出他與民族感情之間的鴻溝。他尖銳批評甚至污名化法蘭克福憲法,稱其是“有組織的政府無序狀態”,原因是這部憲法賦予了德意志人民普選權。當然,誰也沒能想到,17年后的他會主動要求在人民擁有普選權的基礎上組建德意志議會。在發言中,俾斯麥承認,每個人都希望德意志統一,但是這樣一部憲法并不符合他的期待,他希望普魯士維持原樣。他的這番話,明確展現了普魯士的特殊神寵論和頑固保守主義。
由于腓特烈·威廉四世國王拒絕了托起德意志皇帝的王冠,1848年的德意志革命實際上失敗了,但它并非徒勞無功。無論結果如何,它都推動了社會的巨大進步,任何人都無法否定其結果。法蘭克福議會首次明確了爭議焦點:決定德意志未來的,應當是普魯士還是奧地利,應當是“大德意志”派還是“小德意志”派。解決這一問題對德意志未來具有決定性意義。雖然德意志民族的首屆議會失敗了,但此后,組建德意志時,一定會有德意志議會的身影。在首屆議會上,政治思想百花齊放,那些崇高的理想主義和卓越的演說都將被載入史冊,永遠銘記。這屆議會有中產階級代表,原因在于革命是由中產階級推動的,此時德意志的中產階級(Burgertum)還很年輕。從17世紀中葉的“三十年戰爭”,到18世紀中葉劇作家萊辛出現之間,除音樂界之外,德意志幾乎沒有出現一個名字響亮的中產階級人物。數學家萊布尼茨可能是個例外,但他的影響力超越國籍,更應被看作國際人物。無論如何,在法蘭克福和柏林的議會上,中產階級出眾的政治才能已經得到了盡數體現。
在法蘭克福的圣保羅教堂,當時最著名的德國人之一、詩人路德維希·烏蘭特曾說過一句富有預見性和詩意的話:“德意志君主須得經過民主圣油的浸潤,才能擔得起這份領導國家的重任。”俾斯麥的成就是統一了德意志民族,可他卻把德意志的未來交給了一位不曾經過哪怕是一丁點民主圣油滋養的首腦。
由于普魯士國王拒絕擔任德意志皇帝,整個普魯士,甚至全德意志的反動情緒徹底爆發了。俾斯麥公開發表演講反對德意志憲法。幾天之后,國王下令解散了普魯士議院。這次演講使俾斯麥更加不得人心,要不是國王下令廢除普選權,他根本沒有機會當選議員。普選權廢除后,取而代之的是三級選舉權(Drei-Klassen-Wahlrecht),選民根據稅款的繳納數額被分為三個等級。第一等級屬于最富有者(支付三分之一的稅款),第二等級擁有中等財產(繳納另外三分之一的稅款),而其余絕大多數選民則屬于第三等級。各等級通過間接投票,先選出復選人(Wahlmanner),再由復選人選舉議員。在這一選舉方式下,一、二等級的票數總是比第三等級多,導致第三等級實際上幾乎沒有任何代表權。毫無疑問,這正是以頭號反動派奧托·馮·曼陀菲爾為首的普魯士政府所希望的。民主人士認為這種選舉方式違背憲法(事實也確實如此),他們威脅說,除非廢除這一選舉方式,否則他們就要放棄投票權。只可惜最終的事實沒能如他們的愿。
在這一時代背景下,俾斯麥毫不費力地在新的下議院得到了一個議員席位,他仍然延續原來的反動風格,發表演說、鼓動投票。這里我們將介紹他的一次具有極強傳奇性和深遠歷史意義的演講。
法蘭克福議會垮臺后,受朋友馮·拉多維茨將軍的影響,普魯士國王進行了一次不太盡心地試圖統一德意志部分地區的嘗試。奧地利領導人、強硬傲慢的政治家施瓦岑貝格親王則對德意志統一不感興趣,腓特烈·威廉四世的妹夫俄國沙皇尼古拉一世也與奧地利持相同立場。兩大國的態度令生性膽怯懦弱的普魯士國王立刻做出妥協,在《奧爾米茲條約》(簽署于1850年11月28日)中宣布不再抱有任何野心。《奧爾米茲條約》被看作繼耶拿戰役和《提爾西特和約》簽訂以來,普魯士歷史上最慘痛、最恥辱的事件。條約簽署后,巨大的憤怒浪潮爆發開來。普魯士的威廉親王更是憤慨不已,他越來越不滿反動派政府和他那懦弱的哥哥。在通常由政府主導的議院中,反對政府的勢力也在不斷滋生。
然而,有一位議員不僅贊成該和約,甚至還高度贊揚它:他就是俾斯麥,這個15年后打敗奧地利,并將其趕出德意志的人物,現在對奧地利大唱贊歌,稱其“非常走運,竟能統治外國勢力的德意志政權”。盡管與幾十年后顯赫時期言行相矛盾,但他此時的一句話展示了他直到1866年和1870年始終如一的形象:“一個偉大國家存在的唯一合理基礎是利己主義,而非浪漫主義。不為自身利益而戰的國家,不配成為強國。”
為政府政策的積極辯護讓俾斯麥勞有所獲,幾個月后,俾斯麥被任命為法蘭克福德意志邦聯議院的普魯士王國代表和全權大使。這要歸功于馮·格拉赫將軍——俾斯麥的宮廷密友——的舉薦,在他的推動下,俾斯麥獲得了當時普魯士外交部門中最重要的職位。俾斯麥對這一任命振奮不已,但他的妻子并不這么覺得,這令他不得不花了一點時間去說服她。在正式宣布任命的第二天,他寫信給約翰娜時提到:“我今天去見格拉赫將軍,他滔滔不絕地和我談論條約、君主相關的話題,我的目光卻不自覺流連于窗外的花園,栗樹和丁香花隨著微風輕柔起舞,夜鶯的歌聲縈繞在我耳邊,我滿腦子都想著,要是我能和你一起站在這鑲板房間的窗臺旁,共同欣賞這一幕美景,該有多好啊!我完全沒聽清格拉赫將軍對我說了些什么。”
這段話是否真實表達了俾斯麥的情感呢?他的政治生涯道路漫漫,在為無窮無盡的斗爭而憔神悴力后,才獲得了勝利的喜悅,而此時,他的雄心壯志才引領他到達仕途的第一個重要階段,他是否出自真心,渴望過一種安寧、祥和、沉靜自省的田園生活?誠然,這種對田園牧歌、寧靜、悠閑自在的鄉村生活的向往,始終伴隨著這個富有雄心、強硬冷酷的人,貫穿他偉大的政治生涯。幾乎40年后,他才終于退休,從繁忙的公務中解脫,遷居薩克森瓦爾德莊園,但退休后他感到悲傷沮喪,因為他被另一個人取代,而他不過是流放于此。
注釋
[1]阿爾伯特是德國薩克森—科堡—哥達公爵恩斯特一世的小兒子,生于德國巴伐利亞州。——譯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