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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1847年的聯合省議會

“聯合省議會”這個名字看起來十分古怪。它有什么工作職責?為何建立?誰起了這么一個名字?在1847年,普魯士還是一個君主專制國家,國王完全掌握行政權和立法權,制定或撤銷法律就在國王的一念之間,國家也不存在任何形式的民主代表機構。不過,在拿破侖屢戰屢勝的普魯士危難時刻,腓特烈三世曾許諾說:“普魯士各省乃至整個國家都可以選舉民主代表。”

1815年,拿破侖忽然從厄爾巴島秘密回國,令整個歐洲震動,而腓特烈三世為了打敗他也再一次做出了同樣的承諾。在愛國者和忠誠的人民的努力下,普魯士贏得了解放戰爭,解除了民族的危機——但腓特烈三世則把他的承諾忘得一干二凈。他只是在1820年頒布了一道命令:今后如果國王要借公債,必須要征得國家會議制度(Reichs-St?nde)的同意。

誰來組成國家會議制度?等到國王政令需要實施時,答案自然見分曉。腓特烈三世直到1840年去世時都沒有出現過要借公債的情況。他的長子腓特烈四世是個多才多藝的人,精力旺盛、能說會道、富有智慧、有敏銳的藝術和文學嗅覺——可惜,他唯獨不具備做國王和統治者所必需的那些品質。在普魯士的動亂時期,他的弱點被更加明顯地凸顯出來。他缺乏目標感,厭惡做簡單和合乎邏輯的事情。他的密友馮·格拉赫將軍曾在日記中寫道:“國王認為他的大臣們是一群蠢貨(Rindvieh),總是不厭其煩地和他討論國家事務。”腓特烈四世將一切普魯士的優良傳統視為眼中釘,對官僚機構和公務員有一肚子不滿意,即便他們盡職盡責、廉潔奉公、沒犯任何錯。他還總是有一套響亮的說辭,用來粉飾自己的荒唐想法——但這只會讓情況變得更糟。俾斯麥曾在晚年時評論說:“如果你試圖控制他,會發現他本性圓滑,完全不受控制。”

然而,現在國王必須面對國民代表權的問題。隨著鐵路時代的到來,普魯士不得不開始修建鐵路。其中最重要的一條鐵路是連接柏林與普魯士東部各省的鐵路,這條線路不僅軍事上舉足輕重,經濟意義也十分重大,是一條不得不修的大動脈。然而,普魯士此時已經掏不出修建鐵路的資金,唯一可行的途徑是借公債,而借公債就勢必要征求國家會議制度的同意。最先需要解決的,就是國家會議制度的具體形式、制度結構和會議代表成分問題。對于腓特烈三世關于國民代表權的承諾,普魯士人民,或者至少是受過教育的中產階級,都期盼著“國家會議制度”的實施能推動國民代表權的實現,并促進普魯士憲法的制定。可是,國民代表權和制定憲法屬于自由主義的要求,而這正是國王所深惡痛絕的,他認為自由主義等同于發動革命。在他看來,國民代表權與可怕的人民主權原則有著密切聯系,與他的神授君權(Gottesgnadentum)水火不容。另外,他也認為,給民眾劃分等級(St?nde)符合自然之道和基督教秩序。眾所周知,1789年的法國三級會議(états Généraux)將議員分為三個等級——貴族、神職人員和第三等級(Tiers état);而法國大革命的第一步就是摧毀等級界限,消除等級區分,合并為一個議會。腓特烈四世國王希望回歸到革命前的狀態,召開一個由騎士封建主(Ritterschaft)、城市居民(Bürgerschaft)和農民(Bauernschaft)三個等級組成的議會,并要求普魯士各個行政區的省級議會(Provinzial-Landtag)也要遵照這種構成方式。1847年2月3日,腓特烈四世下令召開由各省議會組成的聯合大會,“聯合省議會”自此形成。

腓特烈四世的做法引起了公眾的強烈不滿,人們覺得自己受到了欺騙。這也難怪,畢竟“聯合省議會”和國王承諾的民主代表機構不同,只是一個膽小怯懦、神經質的浪漫主義者偽造出來的替代品。當然,無論“聯合省議會”有著怎樣多的缺點,它仍然是普魯士向君主立憲主義邁出的巨大的一步。國王開始允許報紙如實發表議會辯論的逐字報告,而此前,嚴苛的審查制度一向禁止報刊以任何方式刊登德國或普魯士的政治事務。議會辯論內容發表后,柏林或馬格德堡、格尼斯堡或科隆的讀者第一次讀到了這些與自身權益息息相關的內容。對于這個完全沒有什么“出版自由”可言的國家來說,這無疑是個巨大的進步。那些發表令人嘆為觀止的演講,無畏捍衛民眾權利與自由的人能夠第一次出現在普魯士人民面前,而他們也因此備受追捧;少數反對自由主義呼聲的人卻不得人心,甚至被人民視為仇敵。

然而,有一個人不僅對這種不得人心毫不在意,甚至還追求人們來討厭他。這就是我們的主人公,薩克森騎士(Sachsische Ritterschaft)的代理人俾斯麥—申豪森(Bismarck-Sch?nhausen)先生[1]。他有著最保守、最反動的觀點,為了強調,他甚至不惜用最令人反感的方式來表達。他與馮·格拉赫兄弟交往密切,有時還公開在議院講壇上發表與他們一致的觀點。俾斯麥獨特的表述方式帶有濃郁的個性風格,批評力度大且富含諷刺意味,當時容克無出其右。這一時期,年紀輕輕的俾斯麥已能熟練運用這種技巧,任意解讀對手的觀點,令其自相矛盾,無法自圓其說。他的一系列主張和極具挑釁意味的表達總是能令公眾感到憤怒。用當時一位自由黨領導人的話來說就是“俾斯麥是中世紀精神的化身”。很快,普魯士宮廷和容克貴族們便將俾斯麥視為捍衛他們的思想和利益的最強有力的人物。

聯合省議會否決東普魯士鐵路的公債申請后,大會便提前結束了。聯合省議會的否決意義深遠,通過它,我們可以一窺這一時期普魯士人民的典型心理。這條鐵路的用處和意義非同小可,但大多數議員(包括和這條鐵路利害攸關的東普魯士議員)仍然否決舉公債,理由是不合憲法。他們質疑聯合省議會的合憲性,批評聯合省議會不符合1820年的法律,而該法律從未被廢除過,理應具有法律約束力。他們提出,普魯士君主國是一個法治國家(Rechtsstaat),法律高于一切,國王也不例外。違反憲法的行為只會威脅國家的未來和前途,無論這條鐵路再怎么不可或缺,為了維護憲法的無上尊嚴,他們寧愿推遲修建。值得注意的是,普魯士議會絕非激進派,反對派的大多數成員也秉持著極為溫和的自由主義;若是在英國,他們的主張甚至根本稱不上是自由主義。

聯合省議會閉幕后,俾斯麥于1847年7月與約翰娜·馮·普特卡默完婚。這段幸福婚姻一直維持了47年,直到1894年約翰娜離世。俾斯麥對這段婚姻十分滿意,雖然約翰娜資質平庸,思想或頭腦完全無法與俾斯麥相提并論,但她仍然是俾斯麥的理想型妻子,因為俾斯麥從沒想過娶一個能做他助手,或能進行深層思想交流的妻子。約翰娜不理解甚至不關心俾斯麥的政治主張。全世界鋪天蓋地地討論俾斯麥的主張時,她依舊一無所知,但俾斯麥并不認為這是妻子的缺點。在他看來,妻子只屬于家庭領域,而約翰娜具有俾斯麥看中的所有必要的特質。約翰娜將妻子和母親的角色扮演得很好,她富有愛心,細心體貼,傾力照顧俾斯麥的生活,毫無條件地崇拜、追隨他。俾斯麥和他人起政治沖突時,她會用無比單純而片面的視角理解這一切。她友好地對待俾斯麥的朋友和追隨者,由衷地憎惡和俾斯麥起沖突或相對立的人。

度蜜月期間,俾斯麥在威尼斯見到了國王腓特烈四世,兩人進行了漫長而私密的談話,由此看來俾斯麥在聯合省議會的演講和表態已經得到了這位國王的認可和欣賞;也許,那時的俾斯麥已經開始期待得到國王的提拔了。不過也恰好在此時,有一件重大事件登上了歷史的舞臺。

注釋

[1]申豪森(Sch?nhausen),地名,位于今德國薩克森—安哈爾特州。俾斯麥出生于此。——譯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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