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重山自然也琢磨出味來,但也明白眼前這兩個小自己快一輪的少年都是人精,絕不是善茬。
他不敢掉以輕心,額上冒出冷汗,全神貫注留意三人之間微妙的戰斗情況。
朱軍厭眼中露出不耐,譏諷道:
“褚道友是在作秀嗎?你的火刃何時變得如此不利索?”
褚向文面色古井無波,不咸不淡道:
“在下修煉不精,法力虛浮,還得多仰仗朱家主傾力出手,拿下此人?!?
言罷,褚向文法力猛然灌注,火刃變得更加熾烈,朝著陳重山劈殺。
看起來一副再不留手的樣子。
朱軍厭也不好不做表示,但也只是學著褚向文的模樣,用法力將手中的金色輪刃加持地更加凌厲。
兩人如此僵持,誰也不愿意施展殺力更強的法術。
但僅是如此,仍是超過陳重山的承受極限,雙拳難敵四手,一個失神沒接住朱軍厭斬來的金色弧鋒,直接劈進胸腔。
“噗!”
陳重山大口噴血,凌冽的金氣刺入巨闕庭,四處亂創,血氣劇烈翻涌。
他在地上狼狽的翻滾了好幾圈才重新扶起身子,抹了抹下巴上染紅的胡須,警惕地看向緩步走來的朱褚二人。
‘還不掏出底牌?’
褚向文擰緊心神,一直在試探陳重山身上仙寶的存在。
‘到底在盤算什么?’
朱軍厭不解,覺得褚向文似乎已經不在乎他的看法,不想再與他聯手的樣子是裝都不裝了。
同時他又感覺陳重山就是個草包,處理褚向文成了現在的關鍵。
‘還得靠那仙燈破局……’
陳重山手扶胸口,穩住心脈,微微俯著身子看向走來的二人,又轉身跑向柳泉村。
“追!”
褚向文沉聲道,保持一定距離,以一種剛好跟緊的速度追向陳重山。
朱軍厭也只好跟著,但九成的注意力都在褚向文身上。
‘有貓膩…我可不能上當……’
他甚至還想過褚向文跟陳重山一伙,演戲坑殺自己。
但他對自己實力極其自信,蓋過另外兩人。
這一刻,三個人已經沒有明確的敵對關系。
終于,陳重山進入宅院后不久,便主動躍向屋頂,迎接朱軍厭褚向文二人的到來。
陳重山將蓮燈握在手中,明晃晃地顯露在二人眼前。
蓮燈通體青灰,樣貌古樸,頂部不知材質的花瓣連片盛開,如一朵絕美的青蓮,中央的昏黃火焰像是搖曳的花蕊,雖渺小卻充滿靈動之感。
陳重山思考過種種可能,覺得自己做的最大一件錯事就是,沒將蓮燈交予陳青石,而是自大的認為能抵住來犯的大敵。
仙燈的存在陳家只有五人知曉,陳青石在青毛山距離雖遠,但大軍抵達前,陳重山其實有時間將仙燈交予他。
仙燈交給父親,陳家并非沒有再次崛起的可能,而自己,只是必要的犧牲罷了。
之所以還是留了下來,一是陳重山以為形勢沒有危機到那種地步,二是蓮燈有傷敵能力,陳重山本想作為底牌,焚殺敵人。
但此刻,陳重山知道自己錯的徹底,他根本沒機會催動蓮燈突襲。
褚向文和朱軍厭,皆是謹慎狡詐之輩,彼此提防的同時,也在時刻提防著自己。
所以陳重山干脆將蓮燈擺在明面上,試著與二人繼續周旋。
褚向文和朱軍厭都不是心思單純之人,自己若藏著蓮燈不用,最終身死,他們豈能不搜遍大澤谷,將這蓮燈找出?
褚向文凝視著陳重山手中的蓮燈,心頭一熱,又迅速鎮靜下來。
自己明白彼此的心思,陳重山明白,朱軍厭更明白。
‘方才迅速了結此人,或許拿到的可能性還會更大?’
褚向文思忖,有些后悔自己最初的決策。
如果一開始就不是想著連朱軍厭一同斬殺,而是直接斬掉陳重山,怎會引起朱軍厭的懷疑?又怎會出現如此情形?
‘此燈…定不簡單!’
‘陳家…果然有東西!’
朱軍厭心中贊嘆自己的謹慎,沒讓褚向文獨享這份機緣。
褚向文朱軍厭均是覺得蓮燈有些不凡,透出特殊的仙韻,做不得假。
其實這是陌懷安沒有收斂自身氣息的結果,他也在想辦法拖延時間。
“快要到了,可千萬要撐??!”陌懷安自語,看向正在青毛山竭力趕路的陳明川。
“二位,究竟想如何?”陳重山沉聲道。
“此燈借我一觀,為你斬敵!”
褚向文開口即是驚人之語。
“在下也愿一觀!”
朱軍厭冷聲道。
“觀了你們便能用嗎?馭使之法我早已銷毀!”陳重山說道。
二人皆心頭一動,這是自保之語。
褚向文扭頭看向某處,隨即笑道:
“朱家主,莫要被他蠱惑,你我聯手將他活捉便是,嚴刑拷問,自會知曉此燈用法。”
陳重山嚴聲道:“我會將此燈毀掉!”
言罷,他手中凝出石刃,抹在蓮燈燈芯,讓其頓時暗淡不少。
朱軍厭面色微僵,褚向文卻說道:
“朱家主,等我一會,莫讓此人跑了?!?
然后他奔向百米外的一處地方,那里楊清竹正被一位朱家灰衣修士追殺。
‘糟了!’
陳重山知道他要干什么,正想去阻止,卻又想到自己無法強行阻止。
‘朱軍厭不會讓我離開,而我……清竹…對不住了……’
陳重山痛苦地衡量幾息,做出決定。
“這位道友,你我合力,將那女修活捉!朱家主留她有大用!”
褚向文說道,從另一個方向包夾楊清竹。
楊清竹氣息虛弱,強行激發將要枯竭的法力,加快自身速度。
她自然是認識褚向文的,知曉這人狠辣至極。
但她已快支撐不??!
灰衣修士點頭,他早就看見了遠處立在屋頂的朱軍厭陳重山二人,沒做懷疑。
二人合力追了沒多久,楊清竹終于法力干枯,同時力竭,摔倒在地。
“去!”
灰衣修士喚出木藤,將楊清竹縛緊,讓她動彈不得。
可只纏到一半,木藤便癱軟,化成青光。
“我竟忘了…家主的交代……”
灰衣修士雙眸瞪大,沙啞地說道。
他腹部一片焦紅,滾燙的火刃化作烈焰,燒穿他的氣海。
“不機靈,便沒必要活著!”
褚向文冷笑,了結他的性命。
然后再用自己凝出木藤將楊清竹綁死,堵住嘴,但并不敲暈。
另一邊,陳家宅院屋頂。
“朱家主,你要看著自己手下被那褚向文殺掉?那灰衣修士,看著好像不太聰明啊?!标愔厣秸f道。
“廢物而已,死便死了!”朱軍厭表現得有些隨意,似乎毫不在乎。
“朱家主說話可還作數?此燈借你一觀,助我斬掉褚向文這種奸詐之輩?!标愔厣秸f道。
“可以,你將那燈放在原地,后退十步,我拿來一觀!”
朱軍厭說道,滴水不漏,不給陳重山靠近驅使蓮燈的機會。
陳重山內心陰沉,沒想到這朱軍厭竟如此謹慎,讓自己盤算泡了湯。
但他還是后退了十小步,將蓮燈置于原地。
朱軍厭面色不虞,這十步實在太小,但他不好再多說什么。
因為褚向文快回來了。
朱軍厭走到蓮燈近前五步遠,用法力吸取,竟是無用。
他只好再走到蓮燈面前,俯身探手,正要拿起。
陳重山直接一個箭步沖前,蓮燈也自行懸起,飛到陳重山手中。
他雙手持著蓮燈,置于嘴前。
“該死!”
朱軍厭心中驚駭,沒想到蓮燈有異,會自行飛起,趕忙轉身后撤。
但他距離陳重山仍只有五步之遙。
陳重山氣海巨闕激蕩,靈氣血氣騰沖而上,匯入升陽府中那熊熊燃燒刻有蓮花紋路的火焰靈爐中,融合化作赤紅色血靈之氣,引入到陳重山口中。
“呼——”
陳重山張口,將血靈之氣一吐。
血靈之氣穿過蓮燈上那青灰色如纖細花蕊一般的燈芯,穿過那像是隨時就會熄滅的昏黃陽火,化作仿佛比大日還要熾烈的赤金色光焰,向正竭力奔逃的朱軍厭席卷噴涌而去。
朱軍厭回頭看了一眼,感覺心里一陣哆嗦,卻又想好了對策。
‘應該燒不死我……’
如此想著,朱軍厭被焰浪追上淹沒,化成一具奔跑的金色火人,最終倒在地上。
朱軍厭身上衣袍燒成灰燼,全身皮膚化作焦炭,發絲一根不剩,血肉模糊,流出濃水,已不成人樣。
在他手中,一道水藍色符箓化成青煙。
朱軍厭抓緊盤膝坐下,運轉法力驅散身上殘留的火焰和靈力痕跡,修復身上的傷勢。
‘竟然沒死?!’
陳重山面色煞白,雖然相隔五步,但對于燒死朱軍厭還是抱有很大把握的,卻沒想到仍是失敗了。
但他不敢上前,只能盤坐調息。
催動蓮燈的陽火,對他消耗甚巨,法力血氣都虧損巨大。
而且,褚向文過來了。
他一看見赤金色光焰,就直接將楊清竹扔到一邊,急速趕回宅院。
“你竟未死?”
褚向文先是看向陳重山,接著看向朱軍厭,嗤笑道。
“那火燈在他手中!”
朱軍厭迅速起身,瞪著那雙眉睫已經燒沒了的雙眸,警惕地看著褚向文。
他氣息實在太過虛弱。
陳重山也不敢繼續調息,也站起身凝視褚向文。
褚向文不理會陳重山,提著火刃朝朱軍厭疾步靠近。
這沒有經過太多思考,是褚向文判斷好形勢后迅速做出的決定。
“豎子,你莫要自誤,否則老子就算死也不會讓你好過!”
朱軍厭疾聲道,連忙后撤,手上凝聚出的金色輪刃暗淡無光,仿佛下一刻就要消散。
“你先死,他也走脫不掉!”
褚向文冷笑,一劍劈穿朱軍厭手上的金刃。
他仍在節約法力,并不施展法術直接轟殺過去。
因為他心里也沒底,殺掉朱軍厭,那個帶著蓮燈的陳重山他還殺不殺得過。
但朱軍厭必須先死!
只有他死了,褚向文才能安心。
這個朱軍厭,實在太過奸詐多疑,勝過褚向文這三年來遇見的所有修士。
‘自我十二歲入道,一路殺黃富貴、刺柳成志、連斬池董兩位修士、合陳家之力屠滅池董滿門,按照計劃步步為營,從未出過差池……’
當初褚向文騎著快馬趕赴步松原,何等的自信,卻遇到了那個腳底踩著池淵彬的朱軍厭。
自那日以后,褚向文就屢屢吃癟碰壁,從未在他身上討到一點好處。
今日與朱軍厭聯手,局勢一直不在自己掌控之中,心中的盤算被他徹底破壞。
嚴程渡和柳靜姝那邊,仍未傳來得手的消息,顯然是被朱家修士死死盯防住了。
“你殺不死我的,再耽擱下去,陳重山可就跑遠了!”
朱軍厭話語中露出譏諷,舉起兩枚金色符箓,看向褚向文。
金色靈罩在他身邊撐起,抵御著褚向文的攻勢。
這是【金罩符】,一種精良的胎息符箓,凝聚出的金色靈罩具有不俗的抵御能力。
褚向文先是面色一沉,而后獰笑道:
“我讓你死,你必須死!”
他向自己胸口衣襟一伸,掏出一把血紅如水晶一般的匕首。
匕首爆出駭人的血煞之氣,仿佛吞噬過上萬人的生血,看得朱軍厭臉色一怔,又迅速變成失去血色的慘白。
褚向文將刀刃在手心手心輕輕一劃,鮮血自動注入匕首的血色晶縫中,發出迫人的赤光。
“你怎會有如此血腥之物?!”
朱軍厭心中凜然,顫聲道。
褚向文不多說廢話,將匕首一扣,直插入金色靈罩,霎時間便將【金罩符】震碎成金色紙粉。
朱軍厭心如死灰,甚至沒接著施展第二枚【金罩符】,嚇得癱軟在地。
褚向文將火刃插入他的心口,再狠狠一擰,將心脈絞碎。
接著便頭也不回地朝陳重山追去。
殺朱軍厭沒費太多功夫,陳重山并未跑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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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褚向文向朱軍厭動手時,陳重山就抓準時機,跑到楊清竹身邊,將她解救。
“清竹,你往北邊青毛山跑,躲起來等明川回來,不要再管這邊的情況。”陳重山趕忙吩咐道。
“那你呢,你怎么辦?”楊清竹面色慘白,問道。
“我往西面青毛山跑,那褚向文馬上會來追我,你幫不上忙,只會成為拖累,不要與我一起。”陳重山道。
陳重山心中已做出決定,他要與褚向文一絕生死。
所依仗的,就是這蓮燈。
“大哥你可千萬要小心!”
楊清竹眸中含著清淚,不再猶豫,往北部青毛山跑去。
她明白自己確實是個拖累,比起陳淑柔蔣成炎,她與陳家的關系更為親近,不是陳重山能隨意舍棄的。
‘此戰過后,我是該好好修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