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我們的“近親“

所以將尼安德特人視為我們的“近親“，古人類學界、考古學界最初的判斷是，尼安德特人的外貌和解剖學特征，與現代人比，實在是太像了；而20世紀末創立的分子人類學，利用古DNA生物信息技術，進一步證實了尼安德特人和智人存在過基因交流；學術界由此達成了尼安德特人是智人一個互種的共識。隨之而來的問題是，為什么是尼安德特人？我們還有沒有其他“近親“？

要回答這個問題，首先要厘清人類進化史中我們的“近親“如何界定，目前學術界的共識是：

第一，有充分證據顯示已經滅絕，且與現代人年代最為接近。

第二，采用分子人類學古DNA生物信息技術，可以證實現代人類與其存在過基因交流。

根據如上共識，人類進化史上我們的“近親“，除了尼安德特人，還有丹尼索瓦人。除此之外，包括生活在印度尼西亞爪哇島上的梭羅人（Homo soloensis）、佛羅里斯島上的小矮人佛羅里斯人（Homo floresiensos），以及生活在東非的魯道夫人（Homo rudolfensis），只能算是我們的親戚，但不是“近親“。

●我們的“近親“——尼安德特人

尼安德特人作為我們的“近親“，是人類進化史中間階段代表性族群的統稱，因化石發現于德國尼安德特山谷而得名。尼安德特人是現代歐洲人祖先的“近親“，從13萬年前開始，他們統治著整個歐洲、亞洲西部，以及非洲北部，但在2.4萬年前這些古人類卻神秘的消失了。

化石證據顯示，尼安德特人比早期現代人稍矮，但身體和四肢粗壯，肌肉發達，平均身高1.5～1.6米；腦容量與現代人接近，大腦皮層褶皺面積為1200～1750平方厘米，現代人則為1700～2200平方厘米。美國加州大學圣克魯茲分校理查德?格林（Richard Green）等計算生物學家，利用古DNA生物信息技術，證實尼安德特人與智人存在基因交流，學術界也由此達成了尼安德特人是智人一個亞種的共識。

2010年，瑞典遺傳學家埃文特?帕波（Svante Paado）首次繪制了尼安德特人的基因組，基因組研究發現，除非洲人之外的歐亞大陸現代人，均有1%～4%的尼安德特人基因成分。2017年3月3日，美國《科學》雜志發表了題為《中國許昌出土晚更新世古人類頭骨研究》論文，論文稱10多萬年前生活在河南許昌市靈井遺址的“許昌人“，可能是中國境內直立人和歐洲尼安德特人的后代，此項研究，將尼安德特人的足跡延伸至了東亞。

尼安德特人在人類起源，特別是與智人進化相關的研究，從來沒有停止，爭論仍在繼續。盡管爭論不斷，但有兩點卻是學術界的共識：一是現代人類所屬的智人和已經滅絕的尼安德特人之間，不乏性接觸和基因交換；二是尼安德特人稱得上是人類起源研究中的恐龍，與恐龍一樣，尼安德特人也是突然之間銷聲匿跡的，沒有留下后代。據英國《自然》周刊報道，進化人類學家塞爾希?卡斯持利亞諾（Sergi Castellsno）領銜的多國研究人員發現，智人和尼安德特人在10萬年前的中東地區就發生了性接觸。這次性接觸可能發生在智人離開非洲，前往亞洲的旅途中。不過這次旅行的結果并不美妙——智人既沒有走遠，也沒有留下后代。但也有專家認為，智人和尼安德特人的性接觸推動了人類的進化，甚至推測，或許二者在比10萬年前更早的時候就已經發生了性接觸。

更新的證據還是來自英國《自然》周刊，令人欣喜的是這次與中國有關。中科院古脊椎動物與古人類研究所研究員付巧妹，與德國、美國、羅馬尼亞等國學者，在2015年2月《自然》周刊上發表的文章稱：古DNA研究揭示，一名歐洲早期現代人的曾曾曾祖與尼安德特人“混血“。是不是特振奮？看清楚了，是“混血“，居然是歐洲早期現代人！不過，請先別激動，“混血“只是基因的民間叫法。據付巧妹研究員介紹，通過針對性很強的大區域古DNA富集檢驗，研究發現，這個約4萬年前的歐洲智人含有6%～9%左右的尼安德特人基因。這大大超出了2010年，一頃為尼安德特人基因組測序研究的結果：早期現代人和目前生活在歐亞大陸人群的基因組中，有1%～4%的尼安德特人的基因。與現代人人群關系的研究還表明：與非洲人相比，樣本所代表的群體更接近歐亞大陸群體，但樣本所代表的群體似乎沒有直接后裔存在于歐洲——“很可能他所屬的群體，是現代歐洲人與尼安德特人密切互動的早期移民的一部分，但最終滅絕了。“

●我們的另一支“近親“——丹尼索瓦人

我們的“近親“中還有一支——丹尼索瓦人（Denisovans）。丹尼索瓦人，昵稱“Ⅹ女孩“，生活在上一個冰河時代，根據2010年初公布的檢測結果，她屬于一個全新的人類族群。通過對考古遺址留存的牙齒化石和指骨化石，提取古DNA進行分析，科學家證明了丹尼索瓦人的存在，該研究成果被《科學》雜志評為2012年度十大科學突破之一。國內學術界對丹尼索瓦人進化史的研究通常認為：30萬年前丹尼索瓦人從尼安德特人中分化出來，28萬年前，他們到達遼寧金牛山地區；經過近8萬年的生存斗爭，他們淘汰了本地的北京猿人，成為了東亞地區的常住族群；之后，他們在中華大地上不斷遷徙，最終在2～3萬年前，消失在西伯利亞平原。不過，到了2019年形勢為之一變，2019年12月19日，美國《科學》雜志公布了其評選的2019年十大科學突破；其中包括中國、德國等國考古人員，在西藏高原一處洞穴內發現的古人類下頜骨化石，研究發現該化石屬于丹尼索瓦人。這一發現證實了早在16萬年前，丹尼索瓦人已出現在青藏高原，并適應了那里的高海拔環境。

特別提示：迄今為止，關于人類起源的學術研究和化石遺址，有充分證據證明的與今天的現代人，直接或間接相關的人類族群一共有兩類三種，

第一類一種，即現代人——“我們“；

第二類兩種，即我們的“近親“——尼安德特人和丹尼索瓦人。

尼安德特人和丹尼索瓦人，雖然同為我們的“近親“，但在人類起源學術研究中，或者說對人類起源學術研究的貢獻度上，差距之大可謂天差地別，甚至讓人不能不懷疑達爾文的進化論。

●我們兩支“近親“的比較——考古遺址出土的化石證據

首先，發現時間上。尼安德特人頭骨化石，最初在1829年發現于比利時，但直到1856年在德國的尼安德（Neander）山谷中的一個山洞中發現了頭蓋骨和其他骨骼，才被命名為尼安德特人；丹尼索瓦人的一枚指骨化石，則是在2008年發現于西伯利亞南部阿爾泰山脈的丹尼索瓦洞，并被命名為丹尼索瓦人；就發現時間而言，兩者相差了180多年。

其次，分布范圍上。尼安德特人化石考古遺址，廣布于歐洲、北非、中東、中亞，也包括東亞，其中歐洲出土的化石遺址最多；而丹尼索瓦人化石考古遺址，除了首先發現于西伯利亞阿爾泰山脈外，僅見發現于青藏高原的甘肅夏河甘家鄉境內的白石崖溶洞，為第二例；兩者巨大的差距，只能說明丹尼索瓦人生活在上一個冰河時代，進化成為了一個特殊耐寒冷的人類族群。

第三，化石構成上。1908年，在法國的圣莎拜爾村附近一個山洞里，發現了一副基本完整的男人骨架化石；其頭骨與已經發現的那些尼安德特人頭骨大同小異，所以科學家把這副骨架當做尼安德特人的典型代表，開始對尼安德特人人體各部分骨骼的構造和形態，有了比較全面的了解。而2008年在西伯利亞阿爾泰山南部，只發現了一枚丹尼索瓦人指骨化石，2019年在在青藏高原的甘肅夏河白石崖溶洞，也只發現了一枚丹尼索瓦人下頜骨右半部分，帶有兩顆完整的牙齒，如研究人員所述：“總體來說，在沒有測量的情況下，這塊化石比較粗壯原始，明顯的特征是牙齒比較大“。出土化石構成上，兩者差距如此巨大，說明后者學術研究難度同樣巨大。

●我們兩支“近親“的比較——古DNA研究展示的人類基因組遺傳信息

2010年，尼安德特人基因組草圖發布，根據尼安德特人基因組草圖，研究發現，除非洲人之外的歐亞大陸現代人，均有1%～4%的尼安德特人基因成分。

來自德國馬克斯?普朗克進化人類學研究所的生物學家本杰明?韋諾特（Benjamin Vermot）等人，對全球各地1523個人的基因組進行了分析。分析結果顯示，所有非非洲人群的基因組中，有大約1.5%～4%的基因來自尼安德特人，但美拉尼西亞人是所有檢查人群中，唯一還帶有顯著丹尼索瓦人血統的人群，其基因組中有1.9%～3.4%的基因來自丹尼索瓦人。研究人員接著對尼安德特人和丹尼索瓦人，基因序列的基因流動進行了繪制；他們發現，在現代人的歷史中，與尼安德特人的雜交混合，至少發生在三個不同的時期；而現代人與丹尼索瓦人的雜交混合，可能只發生了一次。

2011年，研究者發表了西伯利亞阿爾泰山脈的丹尼索瓦洞中，一種新型古人類的全基因組序列。之后的研究發現，生活在東南亞的部分人群的基因組DNA中，從丹尼索瓦人繼承了5%的遺傳信息，同時從尼安德特人繼承了4%～6%的遺傳信息。研究小組還發現，在澳洲原住民、菲律賓小黑人，以及美拉尼西亞群島人群中發現了丹尼索瓦人的遺傳信息。

注：美拉尼西亞群島位于澳大利亞北部和東部，其中包括新幾內亞島。

●誰滅絕了我們的“近親“

尼安德特人和丹尼索瓦人都是我們的“近親“，有充足證據表明，他們也是離我們最近的已經滅絕的人類族群。曾經稱霸歐洲的尼安德特人，在2.4萬年前神秘的消失了，留下了人類進化史上待解的謎團；至于他們是怎么滅絕的，涉及到古地質學、古氣候學、古生物學、古人類學，等等一連串帶“古“字頭的大學問。對于我們如上兩個“近親“族群的滅絕，學術界有“突變說“、“漸變說“兩種截然不同的說法，莫衷一是。

“突變說“認為，2～4萬年前歐亞大陸發生了巨大的地質和氣候變化，由此造成尼安德特人和丹尼索瓦人的滅絕。“突變說“提供的證據是，在印度尼西亞的火山灰下，發現了已滅絕的人類物種佛洛勒斯人，稱為“小矮人“，身高僅1米左右，腦容量為現代人1/3。但“突變說“無法解釋的是，歐亞大陸幅原廣闊，火山爆發只是偶發的地質現象，稱霸歐洲幾十萬年的尼安德特人，豈是偶發火山爆發能滅絕的！

“漸變說“則認為，地質可能局部突變（火山爆發），但氣候一定是有周期性的；周期性的氣候變化，對于北緯30度左右的歐亞大陸，即使是冰川期，也會有更靠近熱帶的人類族群留存。因此，所謂漸變最大的可能是，晚期智人這個人類新的物種來了；晚期智人可能在種群數量、狩獵或采集技能、交流和溝通能力，甚至在工具、武器制作上，都明顯的占有優勢；優勝劣汰的自然法則，最終滅絕了我們的“近親“——尼安德特人和丹尼索瓦人，使我們共同的祖先智人，成為了人類進化接力賽最后的贏家。

關于智人的話題，下文詳述，這里先透露一個小秘密：把尼安德特人和丹尼索瓦人最終逼入絕境的，是3～3.5萬年進入歐洲大陸——一群父系y染色體為I基因的克羅馬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