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當初她為了把我救活,去醫院一共花了將近兩千塊,還有這些年陸陸續續的開銷,她讓我成年后,翻倍還她。”
五十萬是個什么概念?
鄭相宜私房錢到現在也就兩千不到。
她是有自己宏偉藍圖,他又在其中起關鍵因素,可不能因為他養母那個攔路虎給妨礙了。
所以養孩子到底是為了什么?
父母難道就不知道“我現在花在你身上的每一分錢,你長大后是要還回我的”這句話對孩子的心理傷害到底有多大嗎?
“沒事的,從現在開始努力學習,等長大后我們工作了,如果是當醫生或者科學家,五十萬不都是手到擒來的事。”
那時候他好像沒被自己安慰到,情緒一直郁郁寡歡。
學習這種事又哪里是一蹴而就的。
何況他比尋常年齡的小孩就晚上學好幾年。
鄭相宜看他翻開書包開始寫今天的數學卷子,久久都沒聽到他開口求救,循循善誘道:“我可以幫你一起還。”
他忽然很兇的語氣:“不需要。”
那抗拒的模樣甚至看得小小的鄭相宜一陣膽寒,記憶中的他因為寄人籬下的緣故,始終謹小慎微地活著,從未有過對自己這般疾言厲色。
他大概也知道自己反應過激,語氣漸漸平和下來,“這是我的事情,你和爺爺奶奶已經幫了我很多了,這筆錢只能我自己還。”
“五十萬不是五十塊,那要等到什么時候?”
等他把先前欠下的債務還完了,鄭相宜都七老八十了。
鄭相宜按住他還落在卷子上的手說:“別寫了不寫了,我不是要幫你一起還,我是先拿錢借你,把債還了,免得你那養母成天惦記著,到時候你欠我的,再慢慢還。”
大概他也被自己的話激得一愣,眉梢微微擰起,漆黑的眸底帶著一絲不解:“你家里很有錢?”
鄭相宜:“那倒也不是。”
父母離婚之前,她媽不知道抓住了老鄭什么把柄,將他們那所婚房過戶到了鄭相宜名下,這輩子只要她不賭不嫖,放任她坐吃山空不成問題。
男孩抿直的唇角微微翕動,“那你還說這些做什么?”
“把眼光放開一點,不要拘泥于眼前這點東西。”
“我家里就我一個獨生女你也知道,我爸媽離婚了,我爸那人遲早會給我找后媽的,到那時候我肯定會有弟弟,要跟我搶家產,可這一切本來都該是我的。”
這是她第一次同人說起自己那對離婚的父母。
可能她生性涼薄的緣故,在消耗掉這個事實后并未覺得有任何悲傷或是失落的情緒,甚至覺得捆在身上的無形的繩索松了兩條。
“都說有后娘就有后爹,要是他將來為了給他二婚妻子未來兒子撐腰,爺爺奶奶年紀大了肯定也幫不上我什么忙,那我不得被他們欺負死。”
圓潤的眼睛泛著一片晶瑩,她竭盡努力作出楚楚可憐之態。
“所以?”
“一開始我是想讓我爸收養你的,他大男子主義,思想封建,離婚就因為我媽不肯給他生二胎,如果你過繼到我家了那他也不會成天想著皇位無人繼承,可是......”
事與愿違。
且不說讓他養母割舍這塊大肥肉就是一道坎,讓爺爺同意更不可能。
有其父必有其子,古人誠不欺我。
那老頭子嘴上說著稀罕他乖巧懂事稀罕得不行,可行動上卻極其看重血緣關系,非說什么必須是老鄭家的種。
鄭相宜道:“招贅。”
爺爺說了,將來就算她爸另找后媽,就算多了異性弟妹,這個家里的絕大數資產還是會留給她。但老鄭都這個年紀了,現在事業還不順心,就是鬼瞎了眼都看不上他。
鄭相宜不相信這個口頭承諾,這些都是爺爺為了寬慰她說出來騙她安心的,可她又不是小孩子,上初三的年紀了,不是幾句甜言蜜語就能把她誆住的,何況在父母離異這種環境下成長出來的女孩子,從小心思就比旁人多的多。
防患于未然。
她退而求其次,跟爺爺說她將來長大了要找個上門女婿,生的孩子都姓鄭,條件就是不許老鄭再婚,就是在外頭瞎搞也不許帶到她面前。
老爺子一拍大腿,高興過度當即同意,摁著鄭相宜去祠堂立字畫押,防止她長大后又反悔不認賬。
當然這些只是鄭相宜的權宜之計。
小孩?
嗤!
她可不想生。
誰愿意生一個跟她一樣爹不疼娘不要的小孩。
有時候恰到好處的謊言不過是推進你計劃的一塊墊腳石。
在她所能接觸到的并且不討厭的異性中,眼前人算是一個。
足夠聽話,足夠順從,足夠漂亮。
更足夠在她將來浪跡天涯四海為家的時候代她自己照顧老人。
鄭相宜循循善誘:“你要是幫我這一回,我以后砸鍋賣鐵也要幫你還債。”
世界上最盲目的自信莫過于別以為自己會比別人要聰明。
“一定得生小孩嗎?”
“我不喜歡小孩,不生可以嗎?”
“生小孩會死的。”
“就我們兩個,就好了。”
那時候他的回答讓鄭相宜心生竊喜,仿佛找到了最合拍的伙伴,他們果然是同一類人。
自私且陰暗。
這并沒有什么不好。
自己都不愛惜自己的話難道還依靠旁人?
沒有人會是自己的救贖。
現在想想那個時候的鄭相宜并未徹底了解到他那些話的意思。
回頭看看,在得知他的母親是因為生他的時候出事走的,原來那個時候他是真的在意自己。
可那個時候他才幾歲。
氤氳的熱氣將眼眶熏得發熱,鄭相宜將魚片放入沸騰的米粥里,不自覺問起:“原來你都25了,難怪以前讓你喊姐姐你都不肯。”
都怪他那個養母不給他吃好的喝好的,把他養得那么瘦骨嶙峋。
“你還沒回答,你是怎么知道小九差點出事的。”
“說了你可能不信......”
鄭相宜幾不可查地嘆了口氣,調轉話題:“你一直記得以前的事為什么就不肯回家?”
商時序的呼吸近在咫尺,低沉的嗓音撩撥著她微微發熱的耳廓:“我們在說小九的事。”
難道要自己承認那一個月以來賴在他身上撒嬌賣乖的小狗是她?
貪戀他身上清凜的氣息,無法控制自己被他的體溫吸引,喜歡被他托在懷里,干燥的大手揉搓她的肚皮,夜里枕著他的脖頸陷入甜甜的夢鄉,趁著他睡夢中不備以吻封緘......
那幾個夜里她干過的糊涂事還真不少,但那還不是以為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反正天知地知他不知。
商時序不自不覺就已經站在鄭相宜身后,一只手撐在干凈的島臺上,高大的身形像密不可破的牢籠,將她眼前的光亮,遮去了大半。
“你的臉怎么那么紅?”
色欲熏心色欲熏心。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美色誤我美色誤我。
鄭相宜屏息凝神,強裝鎮定,將灶上的火調小,語氣溫溫吞吞:“你不吃姜絲是吧?那我不放可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