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頭一次做人，說謊的感覺總跟當小狗偷偷摸摸那會不盡相同。
躍躍欲試中竟也藏著絲絲興奮，欺騙主人的感覺還莫名讓小九有些成就感。
小九以手扶額，痛心疾首道：“你家的狗不小心把我奶奶給絆倒住院了，情況還挺嚴重的，你作為小狗主人，是不是應該適當地做出一些醫藥費補償？”
見商時序凝著小狗不說話，慣常清冷的表情里似乎冰雪消融了，小九越發振振有詞：“你看我奶奶傷得多嚴重，都起不來了，這以后可能要躺床上，運氣好就算能起來，下半輩子或許也只有做輪椅的命。”
看著鄭相宜略顯浮夸的表演，商時序拎著小狗后脖頸：“你干的好事？”
鄭相宜掙扎未果，索性咸魚一條，聽到他這一聲也只是悶聲悶氣地眨了眨眼。
小九捂著臉嗚嗚地哭了起來，半個身子都攤在病床上：“我家里現在就我和我奶奶相依為命，她老人家有是有個好歹，我以后還怎么活？”
這理是真理，話也是她們之前在廁所里頭對過的，只是這小狗表情怎么能這樣豐富多彩？
鄭相宜疑心起來這狗絕對千年老妖，忽然互換身體這種離天下之大譜的事情也只有她才能做到。
還跟她裝什么單純無知怯懦害怕的慫樣，別被她抓住這老妖怪小辮子，否則……
鄭相宜微微瞇了瞇眼，眼底泛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精光，對準了在奶奶病床前哭得梨花帶雨的女人。
她非把這條狗生吞活剝了。
腦門陡然被挨了一下，鄭相宜不合時宜地叫了一聲。
商時序指尖曲起，用力敲打了幾下她腦袋，力氣有些重：“你還有臉兇人，我平時怎么教你的？”
鄭相宜疼得齜牙咧嘴，掙扎著要從他懷里逃出。
“你還敢齜人？”
小九聽到這聲慘叫，生怕鄭相宜把她漂亮的毛囊折騰壞了，吸了吸鼻子連連阻攔，“你別打她了，她也不是故意的，是我要跟她玩，非得把她帶回家才會出這種事。”
商時序這才適時收斂要教訓小狗的動作，不過他顯然也是動了氣，眼底諱莫如深。
“別哭了。”
他看了下鄭相宜瞳仁里的紅血絲，微微別開了眼神，“你奶奶還沒辦住院手續吧？”
小九懵了一下，有些不太理解，慌忙找鄭相宜補相關知識。
而后者瘋狂地對著她眨眼睛。
她也想辦啊，不過是因為醫院現在人滿為患，床位也安排不到她頭上來，可走廊道里頭人擠人的病患和家屬，若真有潑天的關系和人脈，哪還需要全窩在這犄角旮旯里？
“我去辦住院手續。”商時序放下小九，叮囑她老老實實待著，頭也不回便走了。
鄭相宜趴在病床邊，朝著那狗悶聲悶氣哼了句：“注意點，別過了。”
小九賊眉鼠眼地看了眼主人離去的方向，這才放心地抹了一把眼淚，嘻嘻直笑：“我演得好吧？”
鄭相宜由衷感慨：“未來百花獎要沒你是整個娛樂圈的遺憾？”
小九：“百花獎？那是什么比賽？跟警犬特訓比賽第一名一樣嗎？拿第一個能有火腿腸吃嗎？”
鄭相宜神色微頓，神色恍惚地回答：“你覺得是就是吧。”
她沒有力氣再跟小狗探討什么演技，有些無力地癱在地板上，怏怏不樂地沖邊上那人的褲腿抓了幾下：“商時序真的在警校里安分守己地讀下來了？”
“是啊。”小九點點頭，不到半晌又疑惑心起：“咦，你怎么知道主人讀的是什么學校？”
她給他選的學校，填的專業，她這個肇事者自然再清楚不過。
商時序要真的自暴自棄，從學校里一走了之，那才叫真辜負了自己一番苦心孤詣。
鄭相宜撇撇嘴，繼續抓她褲腳，“抱我上去，我要看我奶奶怎么樣了。”
小九連忙將她抱起放到床邊。
“還睡呢。”
“怎么會睡怎么久？”
“不會真出怎么事吧？”小九到底有些后怕的，如果因為自己的失誤導致老人家有些三長兩短，那還怎么對得起主人從小就教導她的要尊老愛幼？
老人睡覺時的呼嚕聲此起彼伏，還恰到好處地翻了個身。
鄭相宜：“不會說話請閉嘴。”
小九趕緊拿手捂著嘴，抑制不住欣喜地點點頭。
商時序現在果真發達了，只說讓他給老人安排住院手續，卻不料連單人間都安排上了，主任醫師團隊專門會診，各種服務配套應假不暇。
她和小狗只管瑟縮在他身后眼花繚亂地看著，任由男人大刀闊斧地張羅著眼前這一切。
“他現在很有錢嗎？”
鄭相宜忽然不合時宜地問了句。
小九應了一聲，咯咯直樂：“我家老闊氣了，你是不知道……”
怕小狗歡快的說話聲引起男人注意，鄭相宜忙不迭拿爪子去捂這嘰嘰喳喳的小嘴巴。
“好了，我也不是很想知道。”
她早就猜到了，若不是一朝發跡，這人也不會英姿勃發地出現在云霧尖那種物欲橫流的場所。
不過這倒也讓鄭相宜好奇起來，這家伙是走的哪門子發家致富路。
要是生財有道，也不枉費相識一場的份上，告知告知他這個曾經的前任。
即便這個前任無論曾經還是現在都是那么的居心不良。
鄭相宜忽然咬到了舌尖，疼得忍不住發麻，只能往外吐著舌頭吐氣吸氣。
那時候的喜歡似乎也是真的喜歡，只不過年少時的鄭相宜對感情一向免疫，好高騖遠的她又怎么會看得上被陷在一灘名為“家”的爛泥里的商時序？
她不喜歡他的母親，自然不管他怎么做都惹她目憎心煩。
直到確確實實地把人甩開，鄭相宜才一夜之間驟然驚醒，她發覺自己錯了，似乎在這件事上處理的有失偏駁。
商時序又做錯什么呢？
他只是沒有選擇的權利，從自己的出身，父母的為人，家境貧寒或者富裕……
自己只是比他幸運多了，投胎時多長了個心眼，降生在富足的家庭。
可她怎么敢仗著那份幸運就往死里欺負他？
奶奶的身體在檢查過后幸運地沒出什么大事，只是老人家多骨質疏松，摔了這么一跤，一時半會難免都疼得站不起來，但這幾天好好休養，按時用藥，身子骨也能逐漸好轉。
相較于老人今天摔傷，醫生對于患者的阿爾茲海默癥的態度卻是更為嚴肅。
本來鄭相宜就有把老人送醫治療的打算，礙于沒有硬下來的冷心腸，今天這一遭也算歪打正著。
無論如何總得有個人替她做出這份割舍。
她總害怕把老人送走，她會不會誤以為唯一的孫女也不要她了。
可鄭相宜又不能時時刻刻伴隨著她左右，奶奶記性越差，若下次意外出現在自己看顧不到的地方，她絕對無法做到問心無愧。
她迫切需要有個人幫忙托她一把。
不需要一定要幫她分擔，只是在她猶豫不決的時候握著她的手替她做出正確的決定。
而這個時候，出現在身后的人，她從來沒有想過的那個名字。
商時序的賠償做得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全面和徹底。
確診筋骨無大礙后，商時序直接建議鄭相宜給老人辦轉院。
“如果你相信我的話，把奶奶送到這個地方，駐京退休干部人員療養院，不用我多說你也知道這個地方會比任何醫院的照顧要全方面和更具體。”
且不說鄭相宜被他突如其來的自主主張給怔得不知所措，小九更是一頭霧水，可配合著主人凝重的神情，她也只能配合著點點頭。
“你又要上學，還要兼職，不可能一心三用吧，不會一天還要擠出時間來照顧老人吧？”
“至于費用，這次老人摔倒住院是小九的責任，你也無需操心。”
小九什么也不懂，只是見鄭相宜一直垂頭耷耳沒有反應，她也只能全盤接受。
反正人是她傷的，她負責就是了，主人的錢就是她的錢。
她之前餓得跑去超市偷罐頭，最后不也是主人硬著頭皮給自己買單的。
她就算捅破天了，也有主人給她收拾殘局。
她這輩子真是條幸福又快樂的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