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永遠沒有盡頭的黑暗和寂靜。

歐維絲已經在空無一物的黑暗和寂靜里呆了不知道多久。

她曾嘗試著向一個方向不停地走，希望能至少觸碰到什么障礙，好確定自己的位置。

但直走到筋疲力竭，都沒能看到、聽到或碰到什么東西。

她覺得需要什么了。

她渴望新鮮的血液，她想要溫暖的肉體。

她瘋狂地翻滾，尖叫，然而卻聽不見自己的聲音。

她撕扯自己的頭發，突然發現只有自己是可以觸碰的。

于是她開始啃咬自己。

最初的痛感使她欣喜若狂，但這疼痛相比永恒的黑暗和孤寂，幾乎稍縱即逝。

后來，她連痛覺也失去了。

她被無盡的空虛和混亂可怖的幻覺折磨。

然而卻無論如何都無法死去。

黑暗中，歐維絲向諸神發誓：

只要有人放我出去，我會滿足他一個愿望，無論什么。

然而沒人救她出去。

又過了不知道多久，歐維絲向諸神發誓：

只要有人放我出去，我會滿足他所有的愿望，無論什么。

沒有人救她出去。

又過了，不知道多久的很久、很久以后，

歐維絲坐在黑暗中，輕聲向不知道什么方向的虛無許愿：

“如果有人放我出去，我會殺了他，用盡一切辦法。”

“咚。”

……？

“咚咚。”

黑暗中的某處，突然傳來清脆的聲響。

那跟歐維絲腦中混沌的幻覺不同，是穩定的、條理的。

“喔原來這樣，好會用了！”

青澀爽朗的少年嗓音從不遠處傳來，緊接著那個方向開始向外發散出刺眼的白光——

歐維絲的眼睛重新擁有了痛覺。

指縫里，歐維絲看見了星辰。

——哦，那些星星在動，好像是極遠的穹宇里的，如星軌運轉的、閃爍的魔法銘文。

遠處，星河環繞下，窮極相對的兩端，赫然矗立著一明一暗、兩座風格截然相反的高聳的城堡，

白的亮得刺眼，暗的黑得無光。

城堡腳下，冰藍色的絲線編織的橋梁向近處急劇延伸，生長成浪花構成的地面。

歐維絲不遠處，四座巨型書架合圍著中間的一顆烏銀大樹，搭建起一座華麗古樸但邊緣破碎的書房。

面前，一個黑發黑眼的少年望著她，目光躲閃，好像有些愧疚，但笑容天真燦爛。

他抬起剛敲擊透明墻壁的手，向她揮揮：

“早上好？呃……抱歉哦，我也是剛用意識空間，不太熟練。”

“之前吞噬你的時候，時間流速一不小心改太多了，剛發現。”

歐維絲呆愣愣的。

每個字她都理解，但組合在一起無法組成邏輯。

她的脖子僵硬的旋轉，看過四周。

哦。她腳下的地方，只是個球形的、容一人自由活動的黑暗空間。

“……咦呀——！！！！！！！”

歐維絲半爬起來像只鵝一樣撲向笑容燦爛的黑發少年。

烏里昂毫不介意，甚至張開雙臂做出擁抱的姿勢。

“嘭！”

歐維絲創在透明的球形墻壁上，巨大的反作用力把她擊倒在地。

她重新爬起來，撲在墻壁上，手刨腳蹬，不斷發出怪異的尖叫。

“嗯，好，很有精神！”

烏里昂滿意點頭，“還擔心你會不會壞掉，沒想到竟然這么有活力，真是太令人安心了！”

烏里昂把手一背，轉身就走。

“你別走——！！！！”

“嗯？”

烏里昂回頭看她，“憑什么？”

“你……”

歐維斯的動作也明顯一滯。

……是啊。為什么？

但她很快就放棄了思考。

“不行！！你不能走……！你走了我就……不能走！！不許走啊啊啊啊啊！！！”

“嗯。”

烏里昂擺手，轉回身接著往前走。

“放心，還得在這兒呆一會兒。”

“你也閑得無聊，就陪我搓會兒魔法吧。”

烏里昂走到書房中央的巨樹下，熟練地一坐一靠，嘆息。

“這東西太枯燥了，有你陪著我還能再堅持一會兒。”

歐維斯仍在尖叫刨墻，但看著烏里昂的行動，聲音漸漸安靜了些。

烏里昂抬手，書架上某處飛來一本厚書，封皮大字《銘文組合系統》。

拿在手里，厚書自行翻頁，最后停在《魔法銘文組合篇》。

“……好難啊……”

正如之前猜測的，這個世界把烏里昂曾經設計過的所有草稿都納入了合理存在。

目前他所在的這個【意識空間】，就是項目初期，他只畫過草圖就因為預算問題而被否定了的。

這個書房儲存著烏里昂曾獲得的所有成果，和已知的跟這個世界相關的所有信息。

其中就包括手里這本，看似是專屬強大能力的厚書。

銘文組合系統同樣是烏里昂設計的草案，同樣是因為一提出框架就被策劃否“維護成本太高”，所以完全沒考慮繼續完善。

可這個世界給他補全了。

也就是說，在這個所有人都只能照著書讀，求著神給，或者人肉高成本試錯研發的魔法世界，

烏里昂能隨時手搓魔法。

之前的手搓造物就已經相當有意思，而自定義魔法掏出來就用，

那得多好玩啊。

烏里昂想的很好，并且說干就干，把從歐維斯和她眷屬那里吸來的兩千多條魔法銘文按教程歸攏一通操作。

報廢一千五。

要知道最簡單的普通零階魔法也得幾十條銘文，稀有度高等階高的更是一兩百起步。

就算只做零階魔法，銘文池里剩下的耗材最多也就夠烏里昂搓十幾次了。

烏里昂看著教程書，手里自巨樹引導出魔法銘文，效果銘文排布，描述銘文修飾，組合，延長……

“嘭！”

整齊排列的銘文炸碎成星辰，飛上天空。

烏里昂動作不停，下一列銘文重新組合……

“嘭！”

重新組合……

“嘭！”

重新……

烏里昂癱靠在樹干上。

血脈樹的葉子快被他薅禿了。

“你在做什么？”

歐維斯扒著透明墻，猩紅的眼睛直勾勾往這兒看，語氣飽含著嘲笑、好奇和瘋狂。

“搓魔法啊，很難很枯燥。”

烏里昂望天，那兒灑滿他閃爍的失敗品。

歐維斯愣了，過了好一會兒，語調里多了些擬人的疑惑。

“……你知道什么是魔法嗎？”

“知道啊，這些魔法看起來跟你了解的魔法不同，是因為我在用跟普通魔法研發不同的方式創造新的魔法效果，這很難。”

“……不是，深紅家的烏里昂，你，”

歐維斯的情感完全活過來，現在她只差把“難以置信”寫在臉上了，

“你沒上過魔法入門課嗎？”

烏里昂怔了兩秒，騰的坐直起來。

他笑了。

烏里昂完全理解了，

自己先前反復失敗的原因。

而歐維斯依然在呆滯的盯著烏里昂的新半成品，

悲傷到仿佛被全世界拋棄。

“你的語法，為什么有那么多學徒錯誤？”

歐維絲之前一直以為烏里昂是用了她不知道的偽裝魔法，才騙過她的誘導、測謊和鑒識。

沒想到他竟然是真的。

“我被一個連基礎語法都不會的小孩，給殺了那么多次？”

“還被吞了靈魂，成了奴隸？”

歐維絲的信念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