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世，指的是舊神們寵愛異族，統治這片土地的時代……”

納爾巴漫不經心地聽著瑟特爾修道士講述著枯燥的往事，只是象征性地點了點頭。重復已經知道的故事，實在提不起興趣。他只關注重點，比如瑟特爾修道士判斷這次事件與異世力量有關的依據。

“仔細觀察，您會發現馬匹的眼球上覆蓋著一層灰白色的薄膜?！?

瑟特爾修道士指著那些溫順的馬匹，語氣篤定地說。當然，對于擁有現代知識的納爾巴來說，這實在是一個過于薄弱的證據。不過，仔細一看，確實能看到。

馬匹的眼球上確實覆蓋著一層薄薄的，類似羊膜的東西。但要斷定這是神靈干預，未免太過武斷。納爾巴撫摸著馬匹，得出了自己的結論。

“這不會是得了什么病吧？”

瑟特爾修道士仿佛早就料到他會這么說，點了點頭，斬釘截鐵地回答道：

“這是異世殘黨慣用的伎倆?！?

“什么？”

“他們意識到，如果肆意使用異世的力量，就會被教會追捕，所以故意將其偽裝成自然現象。他們的魔法已經不再追求明顯的效果，而是傾向于隱藏。”

“啊…是…”

仔細想想，這個時代的人，即使再開明，也和納爾巴有著不同的知識體系和社會環境。用“落后”和“野蠻”來形容他們，只是委婉的說法而已。而試圖用不同的世界觀去說服他們，無疑是愚蠢之舉。

如果納爾巴在這里滔滔不絕地解釋，什么“肉眼看不見的微生物”、“細菌”、“侵入體內，戰勝免疫系統”之類的，他們會怎么想？

“切，一個什么都不懂的小子，竟敢胡說八道！一定是邪惡的惡魔在作祟！”

納爾巴可以預見，自己只會得到這樣的回答。當然，也可能真的是魔法導致了這一切。

但那些將這種現象歸結為魔法或神跡的人，簡直是活該倒霉。將一層薄膜覆蓋在動物眼球上，使其變得麻木，這算什么浪漫的魔法？

納爾巴由衷地佩服瑟特爾修道士，他竟然能從這種魔法中，硬生生地挖掘出“異世舊神”和“異世殘黨”的浪漫色彩。當然，納爾巴還有很多不滿，但無論如何，在人們眼中，真正擁有知識的人是瑟特爾修道士，而不是他。

為了融入這個中世紀風格的異世界，納爾巴必須順從瑟特爾修道士的意見。他模仿野蠻人的習俗，摩挲著劍柄，掃視著馬匹。

“那該怎么辦？這些馬匹就這樣處理掉嗎？”

“濫殺無辜，會腐蝕人心。在這里…我們需要借助盧克斯·斯特拉賜予的奇跡。”

聽到“奇跡”這個詞，納爾巴依然感到無動于衷。他第一次接觸到魔法，就被其粗陋的本質所震驚，自然而然地降低了期待。無非是撒一些白色粉末，念念有詞，然后祈禱而已。

然而，當瑟特爾從長袍內側掏出一個十字架項鏈時，納爾巴改變了想法。十字架上刻著奇特的圖案，閃爍著鮮綠色的熒光。

瑟特爾修道士緊緊握住項鏈，用低沉的聲音念誦著祈禱詞。

“盧克斯·斯特拉，您將異世推向黃昏，將人世帶入黎明。請用您的星光驅散即將消逝的夕陽?！?

連月亮都被烏云遮蔽，黑夜籠罩著大地。篝火映照出的紅色光芒是夜空中最明亮的光源。但當十字架項鏈發出光芒的那一刻，整個營地都被鮮綠色的光芒籠罩，甚至連篝火都變成了青綠色。

柔和而神秘的光芒，足以改變周圍的環境，卻并不刺眼。

當這道光芒照射到馬匹的眼球上時，納爾巴終于明白瑟特爾修道士為何如此篤定地斷言這是異世力量。覆蓋在馬匹眼球上的灰白色薄膜，就像融化的蠟燭油一樣，迅速消失不見。

納爾巴急忙環顧四周，發現所有人都跪下，雙手合十，低聲祈禱。

“這是人世的光輝…”

“奇跡與我們同在，這是我們行善的證明。”

托帕爵士、膽小鬼約翰、以及僥幸存活的士兵，都忙著念念有詞。只有納爾巴掩飾不住自己的困惑。不，說真的，如果他知道神靈真的會干預，他絕不會有那些不敬的想法。

納爾巴強忍著心中的不快，再次看向瑟特爾修道士。慈祥的瑟特爾修道士將項鏈藏回長袍內側，才與納爾巴對視。

“我從納爾巴公爵的眼神中，看到了對神靈的虔誠信仰正在不斷增長。”

…他臉上帶著欣慰的笑容。

納爾巴原本打算將拉車的馬匹作為戰術上的臨時防御工具。

戰術上的臨時防御工具，指的是那些懷著對主人的忠誠，甘愿為主人獻出生命的牲畜。當然，這并不是說那些拋棄納爾巴逃跑的仆人不如牲畜。

馬匹比想象中膽小得多。即使被綁在木樁上，如果沒有異世力量的干預，它們早就驚慌失措，四處亂竄了。但作為萬物之靈的人類，卻與這些畜生不同。

如果給那些仆人戴上鎖鏈，他們還會逃跑嗎？納爾巴認為不會。

他曾經聽過一句關于領導力的名言：與其責怪下屬，不如反省自己。納爾巴決心避免那些掌權者常犯的錯誤。

為此，他必須從自身尋找原因。結論很簡單，仆人們無法發揮作用，并非因為他們膽小，而是因為納爾巴的疏忽，沒有一開始就給仆人們戴上鎖鏈。

如果那樣的話，他們就會像那些在襲擊中幸存下來的愛馬一樣，盡心盡力地服侍納爾巴。但人不能總是活在悔恨中，納爾巴決定徹底放下他們。

“把他們集中起來，燒掉吧。就這樣把他們丟給野獸，我會做噩夢的?！?

“他們竟敢背叛公爵大人，逃跑，就算被野獸吃掉也活該。何必浪費時間和精力？”

托帕爵士認為納爾巴的決定是在浪費寶貴的時間和人力。他可能也對那些仆人懷有不滿。但仔細想想，他們都是因為納爾巴而死。

既然生前沒有照顧好他們，死后也要照顧好他們。納爾巴用平靜的語氣，溫和地化解了托帕爵士的反對。

“他們至少應該得到最后的尊重。”

“......如果公爵大人堅持，那就依您。不過，我們必須做好防備突襲的準備?！?

“暫時不用擔心?！?

納爾巴語氣篤定，充滿了自信。托帕爵士不再反駁。當他們開始處理尸體時，那些自稱信徒的修道士也無法袖手旁觀。

“如果人世無法接納他們，那么他們將在哪個時代得到安息？公爵大人，我們也來幫忙?！?

他們寬闊的肩膀和背影，看起來更像是街頭的搬運工，而不是修道士。他們一個人搬運著好幾具尸體，納爾巴可以想象，那些黑色的長袍下，隱藏著怎樣的身材。

然而，在所有人都默默無言地工作時，依然有人堅持著自己的不滿。

“哎，這些家伙有什么好，值得我們這么辛苦？”

正是約翰。

納爾巴身份尊貴，又年幼體弱，無法拖著尸體走動。約翰代替納爾巴搬運尸體，一邊發出痛苦的呻吟。

最后，他停下來，拍打著腰部，偷偷地瞥了納爾巴一眼。

“公…公爵大人…我的腰好痛…”

“我也很心疼?！?

“啊？公爵大人為什么？”

“因為我寧愿陪你一起走，也不愿把你丟在這里?！?

納爾巴和約翰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轉向某個方向?？吹侥切┥俺錆M矛盾和沖突的人，如今卻安詳地躺在一起，約翰露出了健壯的肌肉，開心地笑了。

“我就知道，我平時應該多鍛煉腰部的。”

“好樣的?！?

他們將尸體和燃料堆在一起，點燃了火焰。熊熊烈火吞噬著尸體，代替了流淌的鮮血，填補了空缺。他們沉默地注視著搖曳的火焰，久久不語。

最后，托帕爵士打破了沉默。他默默地注視著沾染了血跡的袖子。

“公爵大人，趁此機會，我來教您騎馬。”

“現在？”

“是的。萬一我失敗了，您也能逃跑。”

看來托帕爵士在這次襲擊中，深刻地認識到了自己的局限性。他似乎已經預感到自己無法活著完成任務。納爾巴只能表示感謝。

“我會學習騎馬，但不用擔心我的安全?！?

“......您還有其他安排嗎？”

“暫時安全，暫時而已?！?

納爾巴低聲說道，目光轉向那些正在祈禱的修道士。

前往修道院的道路，正如預期的那樣安全。

不僅沒有襲擊者，就連兇猛的野獸也避開他們。納爾巴利用這段時間，認真學習托帕爵士的騎術，并借機向瑟特爾修道士打聽一些事情。

“我聽說，異世的舊神會賜予他們寵愛的人許多奇跡…魔法?！?

“哈哈，納爾巴公爵對異世很感興趣啊?！?

瑟特爾修道士臉上帶著和善的笑容，營造出一種溫馨的氣氛。當然，這只是在他突然板起臉之前。

“不，不是異世的舊神，而是人世的惡魔?！?

“啊…”

納爾巴很想說“關我屁事”，但他忍住了。雖然“舊神”和“惡魔”之間有區別，但對于修道士來說，這可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議題，納爾巴表示理解。畢竟，真正重要的是，不是“惡魔”還是“舊神”，而是“奇跡”。

“我想知道，人世的神，盧克斯·斯特拉，是否也會賜予這種奇跡？”

這是一個非常功利的問題，但納爾巴不得不問。瑟特爾修道士短暫地露出了“這小子什么鬼”的表情，但作為一名擁有極強忍耐力的修道士，他很快恢復了正常。

“盧克斯·斯特拉，以及大多數惡魔，都會將他們寵愛的人分為五個等級。我以教會正在追捕的一個惡魔為例，據說這個惡魔名叫‘生鬼奧·西爾瓦’，棲息在這座帝都的深林之中?！?

瑟特爾修道士滔滔不絕地講述著教會可以公開的信息，包括獲得奇跡所需的奉獻和標準，以及獲得奇跡后會得到什么。

“生鬼奧·西爾瓦需要人類的鮮血。具體儀式我無法透露，但據說，只要滿足生鬼奧·西爾瓦，就能獲得她在統治區域內的各種恩典。據說，第一個階段是改變血腥味。”

生鬼奧·西爾瓦算不上什么厲害的惡魔，但其他神靈就不一樣了。比如，有的神靈會賜予人們在戰場上召喚閃電的能力，有的神靈會讓人擁有兩條生命。瑟特爾修道士沒有透露具體的神靈，但這些信息已經足夠了。

納爾巴掩飾不住內心的期待，直奔主題。

“那么，盧克斯·斯特拉會賜予什么？”

“盧克斯·斯特拉會…”

瑟特爾修道士臉上充滿了自豪，繼續說道：

“賜予人們永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