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董昌攻打湖州不下,正在帳中納悶,又聽到“靈鳥”的叫聲:“皇帝董,皇帝董!”董昌揭開錦罩看時,一個眼花,不見“靈鳥”,只見一個血淋淋的人頭,在金絲籠內掛著。認得是劉漢宏的面龐,嚇得魂不附體,大叫一聲,驀然倒地。眾將急忙來救醒,定睛看了半晌,再看籠子內,都是點點血跡,果然沒有了“靈鳥”。
董昌心中非常厭惡,急忙召來羅軍師商議,告訴他這件事。問道:“這預示著什么吉兇呢?”羅平心里知道這是不祥之兆,不敢直言,于是說:“大越帝業,因為斬殺劉漢宏而起,現在劉漢宏的頭出現,這是克敵的征兆啊。”話還沒說完,就有人來報告說杭州差人來下書。董昌拆開信看時,知道越州已經被攻破,這一驚非同小可。羅平說:“兵家虛虛實實,不可全信。錢镠托病回兵,一定有陰謀,所以編造謊言來煽動軍心,您不要失去自己的主張。”董昌說:“雖然真假還不確定,也應當回軍,回去守衛根本之地。”羅平叫人將來使斬首,以免泄漏消息;再下令繼續全力攻城,讓城中的人不懷疑,晚上好趁機撤退。
這天攻打湖州,到晚上才停歇。挨到二更時分,拔寨都起。驍將薛明、徐福各率領一萬人馬先行,董昌的中軍隨后進發,卻讓從睦州帶來的三萬軍馬,與羅平斷后。湖州城中見軍馬已退,擔心有詭計,不敢追襲。
且說徐、薛二將率領兵馬晝夜兼行,早到余杭山下。正準備埋鍋造飯,忽然聽到山凹里連珠炮響,鼓角齊鳴,鐘明、鐘亮兩路人馬,從左右殺將出來。薛明接住鐘明廝殺,徐福接住鐘亮廝殺。徐、薛二將,雖然英勇,無奈軍心惶惑,都無心戀戰,而且晝夜奔走,都已經疲倦,怎么抵擋得了像虎狼般的這兩枝生力軍呢?自古道:“兵離將敗。”薛明看見軍伍散亂,心中著忙,措手不及,被鐘明斬于馬下,鐘明又拍馬過來夾攻徐福。徐福敵不過二將,也被鐘亮斬了,眾軍都棄甲投降。二鐘商議道:“越兵前部雖然失敗,董昌大軍隨后就到,敵眾我寡,不能抵擋。不如分兵埋伏,等他們的軍隊過去之后,從后面襲擊。他們知道前部有失,必然心中慌亂想逃跑,然后可以獲得全勝。”
當下商量已定,將投降的軍眾放走,讓他們去報告董昌消息。
卻說董昌大軍正在行進之際,只見敗軍紛紛而來,報告說:“徐、薛二將,都已經陣亡。”董昌心膽俱裂,只得抖擻精神,指揮軍隊前進。過了余杭山下,不見敵軍。正在疑慮,只聽后面連珠炮響,兩路伏兵齊起,正不知道有多少人馬。越州兵爭先逃命,自相踐踏,死者不計其數。直奔了五十多里,方才逃脫。收拾敗軍,三停又折了一停,只等羅平后軍的消息。
誰知睦州兵雖然跟隨董昌,心中不順。今日見他回軍,幾個裨將商議,殺了羅平,將首級向二鐘處納降,并力來追董昌。董昌聽說了這個消息,不敢走杭州大路,繞路從臨安、桐廬一路而行。
這里錢镠早已算定,預先取鐘起來守越州,自己起兵回杭州,等候董昌。卻教顧全武領一千人馬,在臨安山險處埋伏,以防董昌逃竄。董昌行到臨安,軍無隊伍,正當爬山過險的時候,卻不提防顧全武一支軍隊沖出來。當先顧全武一騎馬,一把刀,橫行直撞,逢人便殺,大喝:“降者免死!”軍士都拜伏于地,哪個不要性命的敢來交鋒。董昌見時勢不好,脫去金盔金甲,逃往村農家逃難,被村中百姓綁縛獻出。顧全武想道:“越兵雖然投降,但是他們的勢力還很大,怕有不測。”一刀割了董昌首級,以斷絕越兵的念頭,重賞村農。
正欲下寨歇息,忽聽得山凹中鼓角震天,塵頭起處,軍馬無數而來。顧全武道:“這一定是越州軍后隊。”綽刀上馬,準備迎敵。馬頭近處,那邊擁出二員大將,不是別人,正是鐘明、鐘亮,為追趕董昌到這里。三人下馬相見,各敘功勛。是晚同下寨于臨安地方。次日,拔寨都起。行了二日,正迎著錢镠軍馬。原來錢镠哨探得董昌打從臨安繞遠路,怕顧全武不能成事,親自率領大軍來接應。已知兩路人馬都已成功,合兵回杭州城來。真個是:喜孜孜鞭敲金鐙響,笑吟吟齊唱凱歌回。
顧全武獻上董昌首級,二鐘獻上薛明、徐福、羅平首級。錢镠傳令,向越州監中取董昌家屬三百口,全部誅殺,寫表報捷。這是唐昭宗皇帝乾寧四年的事情。
那時中原多事,吳越地遠,朝廷力不能及,聽說錢镠討叛成功,上表申奏,大加嘆賞,賜給錢镠鐵券誥命,封為上柱國彭城郡王,加中書令。不久,進封越王,又改封吳王,潤、越等十四州得以專封拜。此時錢镠志得意滿,在杭州起造王府宮殿,極其壯麗。父親錢公已經去世,錢母尚存,奉養在宮中,錦衣玉食,自不必說。鐘氏冊封王妃;鐘起為國相,同理政事;鐘明、鐘亮及顧全武俱為各州觀察使之職。
這一年發大水,江潮漲溢,城垣都被沖擊。于是大舉征發民夫,修筑捍海塘,幾個月都沒有完成。錢镠親自前往督工,見江濤洶涌,難以施工。錢镠大怒,喝道:“什么江神,敢違抗我的意思!”命令數百強弩,一齊對著潮頭射去,波浪頓時收斂平息。不到幾天,捍海塘修筑完成,命名其門為“候潮門”。
錢镠感嘆道:“聽說古人有云:富貴不歸故鄉,如衣錦夜行耳。”于是選擇日子前往臨安,祭拜祖父墳塋,用太牢祭享,旌旗鼓吹,振耀山谷。改臨安縣為衣錦軍,石鏡山名為衣錦山,用錦繡為被,蒙覆石鏡,設兵看守,不許人私看。當初所坐大石,封為衣錦石,大樹封為衣錦將軍,也用錦繡遮纏。風雨毀壞,更換新錦。舊時所居之地,號為衣錦里,建造牌坊。販鹽的擔兒,也裁個錦囊套著,供養在舊居堂屋之內,以示不忘本之意。殺牛宰馬,大排筵席,遍召里中故舊,不拘男婦,都來宴會。
那時有一鄰嫗,年九十余歲,手提一壺白酒,一盤角黍,迎著錢镠,呵呵大笑說道:“錢婆留今日直恁長進,可喜,可喜!”左右正欲呵斥,錢镠道:“休得驚動了她。”慌忙拜倒在地,謝道:“當初若非王婆相救,留此一命,怎有今日?”王婆扶起錢镠,將白酒滿斟一甌送到,錢镠一飲而盡;又將角黍供去,镠亦啖之。說道:“錢婆留今日有得吃,不勞王婆費心,老人家好去自在。”命縣令撥里中肥田百畝,為王婆養老送終之資,王婆稱謝而去。只見里中男婦畢集,見了錢镠蟒衣玉帶,天人般妝束,一齊下跪。錢镠扶起,都教坐了,親自執觴送酒:八十歲以上者飲金杯,百歲者飲玉杯。那時飲玉杯者,也有十余人。錢镠送酒畢,自起歌曰:
三節還鄉掛錦衣,吳越一王駟馬歸。
天明明兮愛日揮,百歲荏兮會時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