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柏:二零一三年十一月七日,二十二點五十分
“滴噠、滴噠......”,噴頭剩下的水漏到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難得的單人時間結束了。
剛才我一直在想關于梓芊的事——她告訴了我很多事情,或許連她自己都沒注意到自己透露了多少在我看來十分重大的事情。
我十分羨慕她和她父親那樣的關系,不論是他改變前還是現在。
在錄音的大部分時間里,都是我一直在聽她傾訴,不論快樂還是難過的事,她什么都會和我說,而我只是靜靜地聽著,時不時用合適的表情著點頭答應,再說一些符合場景的話。
只是這樣就能讓她喜歡我嗎?哈哈,喜歡還真是廉價東西呢。
不過,她喜歡的應該也只是時刻會表達理解的那個,我為了不被當成異類而偽裝成的行柏吧。這是我學習了臺長、翔羽甚至梓芊在與人交往上各方面的優點,經過很多次練習,說錯了不少話才做到的。
初中以來我就開始這樣的嘗試了,直到現在,我的偽裝已經十分熟練了。
“或許翔羽也是因為這一點所以樂意和我交朋友。”這樣想,我的內心反倒稍微放松了一點。
不論他還是梓芊,喜歡的都是那個經過粉飾的我吧。
身體都沖干凈了,我關掉淋浴,長出一口氣:“呼——”
門外突然傳來一陣笑聲。
啊,肯定又是翔羽這家伙。我穿好衣服,推開門——
幾乎是一瞬間,翔羽猛地撲過來抱住我,我一個踉蹌差點滑倒。
完蛋了!
“松手啊,翔羽你這死男同!”我用手死死抵住翔羽的臉。
“唉,這么帥氣又可愛的的行柏,為什么還沒有談戀愛呢?明明都有迷妹了。”翔羽被我推開后,一臉無奈地攤起手,“明都有迷妹了。”
“你突然說這個干什么啊,真的是。”我只想著怎么回擊翔羽,隨便說了一句,“我不會談戀愛的。”
“紅豆泥?”他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
“好塑料的日語。”我一臉黑線地看著他。
“那怎么可能比的上行柏你這樣的老二次元呢?原來在這等著我呢。
“我!不!是!”我一字一句地大聲說。
“那就是現充咯?”
“不是!”
“那你是啥?不是啥都不干的死宅不就是過得很美滿的現充嗎?”
“我——”
是啊。不是死宅,不是現充,那不就什么都不是了嗎?
我到底是什么呢?這個問題不知道為什么令我語塞。
我是全市最近剛剛分數線上升為第一的學校的底層高二學生,是個不愿意過于暴露身份的otaku。
可我覺得,自己不應該用這些答案來回答翔羽。
我除了說:“我是行柏,是你的同學。”之外,就再也說不出別的話了,但是如果這么說的話,他會覺得更奇怪了吧。
“叮呤呤”
這時,身后傳來電話的鈴聲。
“喏,你猜猜是誰家長?”翔羽轉過頭。
“我覺得是你媽媽。”我想不出來自己家長找我的理由。
“那我先去接電話。”翔羽小跑了過去。
我拿起寢室的吹風機,看向滿臉自信的翔羽。
“喂!”
好有魄力的聲音。我在心里對翔羽的神氣勁暗自發笑。
可只是這一下子,下一秒,他剛才的表情蕩然無存。
他看向了我。
“找你的,行柏。”他少有的變得有些認真,“你爸的語氣不太妙啊。”
我放下吹風機,微笑著走了過去,接過電話的時候對他比了個“OK”的手勢。他點了點頭,開始擠牙膏。
“你怎么回事?”沉重的男聲傳來,聽起來他又喝多了。
“嗯,怎么啦?”我強撐起笑臉,以此應對著翔羽的目光。
“怎么了,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嗎?”我聽見玻璃碎掉的聲音。
心臟有些不安地跳著。
“我不知道。”我咬住嘴唇擠出了這四個字。
“晚自習遲到,你好大的膽子啊。”
我這才想起來,因為梓芊一下子說了太多,我們錯過了晚自習的點到。
“接下來打算做什么?逃課嗎?”
“并沒有。”
好累......
翔羽還在看著我,我還在笑著。
“最好別再犯,別忘了你還欠我十棍子。”
“嗯,我曉得。”
“聽起來你還很高興啊,呵呵。最好到家后你也能這么開心。告訴你吧,這周末有領導要到家里來,給我注意一點,他們的孩子都是世界名校畢業的,即便如此聽他們說他們的孩子還是很努力。誰像你,考到現在排名第一的高中后就得意忘形,連晚自習都不上了,真以為自己很厲害了?要是沒有我們你什么都不是。”
“好,知道......”
那邊掛斷了。
我半張著嘴,嘆出一口氣。
“咋了?”翔羽走了過來。
“你那是什么表情?”我捂住嘴,“像看到自己家手辦被人摔壞了一樣。”
“真是的,原來你沒事啊!”他拍了下我的背。
“其實有事,我還沒刷牙,嗚。”聲音好像有些發顫。
“哈哈,那我先上床咯!”翔羽說著爬上了梯子,不一會便傳來了輕微的呼嚕聲。
真是的,明明燈都還沒關啊,翔羽怎么能這么快睡著啊。
“你什么都不是。”
也許真的是這樣吧。
我戴上了一直笑著的面具,可這只是為了給別人看的。
我一直都只是,活成別人心中想讓我成為的樣子的。
為了滿足大人的期望,我沒日沒夜的學習,考到了這所學校;為了能和別人友善相處,讓大家不討厭我,我裝出樂觀、通情達理的樣子。
都只是為了別人而已,那么我自己呢?
我什么都不是。
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