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華年說完，不肯再看陳月蓉一眼，抱著余華雨就回了屋，把妹妹放在床上哄著，小丫頭剛才哭了那么一場，也累得筋疲力盡，在姐姐的拍哄下，沒一會兒就合上了眼睛。

二奶奶笑著把桌上余華年剛才給她倒的綠豆湯端起來，一飲而盡，扭臉對陳月蓉說道：

“月蓉啊，年年說的話，你也聽到了。孩子不愿意跟你走。你看，這事兒就算了吧？你放心，在余家村，沒人能傷到兩個孩子！！就是她奶沒事來罵上幾句，我們看年年也不把她當回事，也就沒理她。你啊，以后還是把自己的日子過好就成了。只要不給年年和小雨添負擔，就是對兩個孩子好了！！今天也不早了，你看？”

那架勢，竟然是想替余華年攆陳月蓉出門的。

也不怪她，二奶奶也是年輕時就守寡，還不是一個人艱難地帶著兩個兒子長大，給他們?nèi)⑵奚勇铩２皇遣荒茉僮咭徊剑皇撬潞⒆觽兪芪簧岬昧T了。

也因此，她對陳月蓉在余興國去世后這么快就再走了一步，非常的看不上。

不是不讓她再嫁，只是看在興國的面子上，哪怕她再守上兩年，把年年嫁出去，小雨再長大一點呢，那她怎么嫁也不會有人說什么。

可她呢？別說兩年了，兩個月都守不住。真是白費了興國對她的一片心。還一口一個翟大哥的，讓她幾個眼睛，都看不上她。

陳月蓉向來性子柔弱，又向來沒主意，還特好面子，二奶奶這么一說，她就哀哀戚戚地站了起來，沖著屋里委委屈屈地喊：

“年年，小雨，媽走了！！媽有時間再來看你們！！這包是雞蛋糕，年年你和妹妹記得趕緊吃，天熱，別再放壞了！！這布包里是我給你和小雨做的兩件襯衫，你們記得穿！！”

余華年在屋里低低地哎了一聲，也不出來送她。她只好一邊抹淚，一邊往院外走。二奶奶也跟在她后面出去了，還貼心地把余家的門給緊緊地帶上了。

余華年看她走了，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氣。等余華雨睡著了，就從屋里躥了出來。愉快地沖著桌子上的那包點心，伸出了手。

她剛才就聞到香味兒了！！還有甜味兒！！剛才都差點流口水了！！

原身的記憶里有關于這個叫雞蛋糕的回憶。感覺是又甜又香的。不過她可從來沒吃過。

用雞蛋做的糕？還放了糖？那怎么聞著這么香，連包著的紙包上面都被油給浸透了，得用了多少油啊！！

她小心翼翼地打開紙包，看到里面焦黃焦黃的八個方塊兒，沒出息地咽了兩口唾沫，才用兩個手指輕輕地拈起了一個，放到嘴里，輕輕地那么一咬。

下一秒，就覺得自己幸福的要暈過去。

是的，幸福。

她也吃過一兩次糖，都是繳得敵人的將官身上的。也不多，一個人，也就能分到四分之一塊兒。那個甜味兒，她到現(xiàn)在都記得。每回她都不舍得吃，只敢輕輕地舔上一口，就趕緊用紙包起來塞進貼身的口袋里。一會兒就拿出來看看。就想能多嘗上幾天這個甜味兒。

就是那糖貼身放著，老是會化，粘了一紙。化了她也不舍得扔，干脆連著紙一起塞進嘴里。反正紙也能吃是吧？

這個雞蛋糕卻不一樣。

雞蛋怎么能做個這個味兒來！！

又軟，又香，又甜。咬一小口，她就感覺跟躺在云彩里一樣，幸福的眩暈。

這個世界上，怎么會有這樣的好東西！！

哎呀，她一下子覺得，為了革命獻身，也是值得的。整個華國的老百姓，都能吃上這樣的好東西，那就值了！！

也不知道班長他們有幾個活著走出了草原，堅持到革命勝利了。

也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吃過這樣的好東西。

這樣一想，余華年突然覺得拈著糕的手，變得無比沉重起來。

要是能再找到老戰(zhàn)友們見上一面，就好了。

還有，這個糕，貴不貴？她能不能天天吃上？能不能自己學著做？得找人打聽打聽。

她本來還不舍得把手里的糕吃完的，可是陳月蓉說天氣熱讓趕快吃完，她怕浪費，還是把手里的糕小口小口地吃完了。

她也沒什么要講骨氣不吃陳月蓉帶來的東西的概念，在她看來，陳月蓉沒罪，這些好吃的，更沒罪！！她瘋了才和好吃的過不去呢！！

她吃完雞蛋糕，把剩下的幾塊細細地又包了起來，拿籃子吊著，放到了井里。

這樣的好東西，當然要盡著妹妹吃。她嘗一塊兒就成了。妹妹要是不吃了，她再吃。

她這么想著，還把剛才拈雞蛋糕的手指，放在嘴里細細地舔了一遍。在身上的粗布褂子上擦了擦，又好奇地打開了那個包著衣服的紙包。

里面兩件果綠帶小碎花的的確良襯衫疊得好好的，而在襯衫上面，竟然放著一張票，五塊錢！！

她好奇地拿起來一看，竟然是半斤肉票！！

余華年的口水，嘩的一下，又下來了，溢滿了整個口腔。

肉！！肉啊！！

聽說有這個票，去鎮(zhèn)上，就能拿著買到豬肉吃！！

她都有多久，沒吃到肉了？上一次吃肉，還是在爬雪山之前，連長想辦法打了只兔子給大家分著吃了吧？

當時她就分到了指頭尖大的一塊，不過最后吃到了兩塊嘿嘿。

另一塊，是班長給她的，班長說他不能吃兔肉。

她當時也是太饞了，明知道班長說的是假話，還是非常不要臉地把兩塊肉一起塞進了嘴里。好半天都不舍得嚼，只是用嘴吸著肉汁。用牙一點一點地磨著咬。

她這幾天早就盯著那些雞了，正打算著過兩天給余興國辦七七的時候，要殺上兩只，好好地吃上一頓。

可是，這可是豬肉啊。又香又肥的豬肉！！

聽班長說，豬肉要好好燉，特別是那大肥肉片子，燉到最后，放在嘴里，一吸就化了！！全是油！！可是雞肉，兔肉，魚肉都沒法比的！！

本來她還以為，到了過年的時候，殺了家里的豬，才能吃上豬肉呢。

現(xiàn)在就能吃上了嗎？

余華年被這樣的幸福砸得有點頭發(fā)暈。連新衣服都顧不上了，趕緊把那半斤肉票和五塊錢緊緊地捏在手里，還沒忘鬼鬼祟祟地看了看四周，跟作賊一樣小步跑進了屋，從原身原來的衣箱里找了一條新手帕，把那張票和錢卷了起來，放在貼身的衣服兜里，用手按了按，才安了心。

不過也不能完全放心。還是等過兩天，余興國七七的時候，就去鎮(zhèn)上買了肉，然后好好做做，和華雨一起，全造了！！

她可不想放著不吃。經(jīng)過了上輩子，她領悟出了一個真理，好東西，一定要是能吃到嘴里的時候，拼命給吃完！！誰也不知道，明天會發(fā)生什么事！！

她又往外跑了一趟，把那兩件襯衫拿進了屋。

不過看著卻皺起了眉頭。

好看是好看，可是她還是克服不了心里的那一關。

她現(xiàn)在身體是小姑娘，可是心理上可不是！！這樣的衣服，她可穿不出去！！

要知道剛穿過來的時候，她連上廁所都不能適應呢。克服了好幾天，才學會了蹲著小便的。

她想了想，還是把那件大的收進了箱子，把那件小的給留了下來。

做完這一切，她才和衣躺在了床上，摟著華雨，呼呼地睡了過去。

這一覺，兩人都睡得又香又沉。直到聽到外面有人喊“下雨了下雨了，收衣服呀”的聲音，余華年才醒了過來。

余華雨比她醒的早，已經(jīng)爬了起來，正準備越過她的身體下去外面收東西，一看姐姐醒了，就嘻嘻地笑著把小腳收了回去。

姐姐醒了，就不用她操心了吧？

余華年也來不及想別的，趕緊翻身下了床跑了出去，把晾在院子里的衣服都收了回來，把豬食鍋也給蓋上，還把井里吊著的雞蛋糕和綠豆湯都拿回了屋，把井和那一大木桶曬的水也找東西給蓋上了。

雨下得又大又急，就這么一會兒功夫，她已經(jīng)被淋了個半濕了。一進屋，就接到了妹妹遞過來的干毛巾，和一個大大的親親。

這一下雨，今天下午也不用鋤草了，自留地里的菜，也不用澆了。

余華年和余華雨心情大好，一人掇了個小板凳，坐在堂屋的門檻后面，看著外面的大雨發(fā)呆。余華年還把那包雞蛋糕拿了出來，這東西估計也留不住了，干脆吃光了算完。

余華雨本來還有點不想吃，小姑娘懂事了，這些天沒少聽別人說陳月蓉的壞話，還有人教她陳月蓉既然走了，以后就當她死了，不要吃她的喝她給的任何東西的，等她老了，也要不管她，因此看著雞蛋糕很是有點遲疑。

不過看姐姐吃的香，她又有點嘴饞。

她生下來后也就去年過年的時候，吃過一次點心，不過是那種硬硬的羊角蜜，一咬中間是個空的那種，那個甜味兒，她到現(xiàn)在都記得。

這個看著就好吃！！

余華年皺了皺眉，拉過她的小手，把一塊雞蛋糕塞了進去，命令她：

“吃！不管媽怎么著，你跟吃的有仇嗎？吃到肚子里，才不會虧！！”

余華雨看了看姐姐，也跟著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兩只小手捧著那塊雞蛋糕，把小嘴塞得滿滿的。

吃！！反正姐姐不會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