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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章 風露冷,獨對空階秋葉零。

第二日,太陽把水泥地曬得發白,毒的很。

學校里依舊是吵得像燒開的水。

課間,吳憂靠在走廊上冰涼的欄桿上,歪著頭,瞅著操場上的動靜。

那是每天都會上演的戲碼。

放了學,小胖那輛紅色的遙控車,又成了院子里的焦點。

馬達嗡嗡地響,攪得空氣都油膩膩的。

這次,小胖玩出了新花樣,他挺著肚子宣布,誰繞著院子里的老槐樹跑得最快,誰就能玩五分鐘!

一群半大小子,嗷嗷的叫著。

吳憂也走了過去,站在人群里。

他沒有在哨聲一響就悶頭跑出去。

瞇著眼,比劃著,掃了一圈坑洼的地面,心里畫了畫線。

挑了條最順溜的路。

拐彎的時候,跑在最前頭的小子正憋著一股子勁,吳憂的肩膀不偏不倚,輕輕蹭了過去。

那小子腳下一個踉蹌,步子全亂,摔了個狗啃泥。

吳憂第一個沖過了終點線,氣息平穩,臉上沒什么多余的表情。

“給...給你?!?

小胖子老大不樂意,但當著眾多人的面還是把遙控器遞了過去。

吳憂接了。

塑料殼子在手里輕飄飄的,沒什么分量。

他沒有著急著玩。

低頭看了看手里的遙控器,又抬頭看了看不遠處那扎眼的紅色。

他能感受到那些目光,小胖子的不舍,其他人的催促、羨慕,還有藏不住的嫉妒,黏糊糊的粘在身上。

這感覺,很舒服。

他終于讓車子動了,車子緩慢,平穩地在地上畫了個圓,規矩的就跟圓規畫的一樣。

然后便把遙控器遞還給了小胖。

“給你。”

臉上擠出了些靦腆的笑。

小胖愣住了,沒想到這“權力”交接得這么痛快。

吳憂這一下,讓他在其他孩子眼里變得有點模糊。

他看著小胖搶回寶貝,更加得意地操縱著那抹紅色在人群里亂竄,炫耀。

馬達聲更吵了,孩子們傻乎乎的崇拜和驚嘆,就像是一根根繩子,把小胖捆得更緊了。

吳憂心里那點東西,被喧鬧聲壓下去的一瞬間,又猛地彈了起來。

他玩過了。

他摸清楚了,這東西的脆弱。

現在該讓它壞掉了。

悄悄地退出了光影,藏進了院角老樹的濃蔭里。

從書包里,摸出了那卷膠帶,膠帶上扎著細小的刀片碎片。

他盯著遙控車來回跑的那條路,那條被輪子壓得發亮的路。

等著。

等著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小胖子吸走的那個瞬間。

小胖正指揮著車子玩一個甩尾,車身在塵土里打著旋,引來一片夸張的叫好。

吳憂動了。

他像影子一樣貼近地面,蹲下。

膠帶圓滾滾的甩了出去,穩穩的鋪在了路的中間。

動作干凈利落,膠帶和刀片的碎屑在陽光和塵土下了無蹤跡。

迅速退回陰影里,背靠著冰涼的樹干,把自己重新融進昏暗。

紅色的車子呼嘯著,沿著它熟悉的軌跡沖刺而來。

刺啦。

一聲尖銳的、讓人牙酸的聲音猛地炸開!

車子失控了,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無論小胖怎么按遙控器都沒有用。

他一路沖刺,直直的撞在了樹根上。

‘哐當’一聲翻了個底朝天。

一個輪子還在徒勞地空轉,發出“嗡嗡”的悲鳴。

小胖臉上的笑瞬間凍住,然后碎了。

他沖過去,哆哆嗦嗦地捧起他的愛車。

然后,他看見了——兩個后輪被膠帶死死纏住,膠帶下面,密密麻麻的金屬尖齒閃著冷光。

好好的車底,已經被扎了個千瘡百孔。

“誰?!是哪個王八蛋干的!!”

小胖的哭嚎撕心裂肺,在黃昏的小院里炸開。

他伸手去撕那膠帶,指尖立刻被劃破,血珠子滲出來,滴在地上,洇開一小塊暗色。

院子里死一樣安靜。

所有孩子都嚇傻了,瞪著那堆紅色的殘骸,看著小胖流血的手指和滿是鼻涕眼淚的臉。

吳憂還站在那片濃得化不開的樹影里,靜靜地看著。

他臉上什么表情都沒有。

沒有得逞的痛快,也沒有該有的緊張。

只有一種計劃完成后的、冰冷的、空洞的滿足。

看。

我說過,它不好看。

現在,沒人會羨慕它了。

院子里的那輛紅色遙控車,最終的歸宿是垃圾堆。

小胖的哭嚎只持續了半天,就被他爹一巴掌扇了回去。

“沒出息的玩意!壞了就壞了,老子再給你買一個就是!”

男人粗聲大氣,臉上卻掛不住。

他領著兒子,挨家挨戶地問,吐沫橫飛,試圖揪出那個‘手賤的王八蛋’。

沒人承認。

鄰里的氣氛,因為這件小事,變得有些微妙。

大人們嘴上不說,眼神里多了些探究和提防。

孩子們也不再扎堆,玩鬧聲小了許多。

吳憂很滿意,他像往常一樣吃飯、上學、寫作業。

扮演著好學生、好孩子,享受著其他人的贊許。

飯桌上,母親又把肉絲夾進了他的碗里,動作卻有些遲疑。

“憂憂,院子里車子的事,你......知道是誰干的嗎?”

她問的小心翼翼,怕自己真問出了什么。

吳憂抬起頭,眼睛干凈的像玻璃,映出了母親的臉。

搖了搖頭。

“不知道。”

聲音不大,卻很穩。

父親在一旁悶頭吃飯,聞言,把筷子重重地在碗沿上一擱,發出“嗑”的一聲脆響。

“問他干什么!咱家孩子咱自己不清楚?他哪有那個膽子!”

父親的聲音里帶著一股被冒犯的怒氣,與其說是在維護兒子,不如說是在維護自己那套人之初,性本善的道理。

母親便不再說話了。

吳憂低頭,繼續扒飯。他能感覺到,父親的維護像一層薄薄的殼,而母親的懷疑,則是殼下面一根細細的刺。

他心里覺得好笑。

膽子?

這跟膽子有什么關系。

這只是一個結果,一個他想要的結果。

過程,手段,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輛礙眼的車,那個炫耀的胖子,那群愚蠢的追隨者,所構筑起來的、小小的權力中心,被他輕而易舉地,捏碎了。

就像捏碎一只夏天的蚊子。

幾天后,事情似乎平息了。

放學路上,吳憂被堵在了巷子口。

是小胖,還有另外兩個高年級的。

巷子很窄,兩邊是斑駁的墻,夕陽被擋在外面,只投下一道狹長的光影。

“就是你,對不對?”

小胖臉上沒了得意,只剩下怨毒。

他不敢自己上前,躲在兩個大孩子身后。

吳憂沒有說話,書包的袋子在手里攥緊了些。

“小子,我哥們問你話呢!”

高個子一把推在吳憂的肩膀上。

“聽說你那天跑了第一,玩了車就跑得不見了?”

吳憂的身子晃了一下,站穩了。

他點了點頭。

“是我,我去放包了?!?

“那就是你了!”

小胖尖叫起來。

“你玩了我的車,車就壞了!你賠!”

“我沒有?!?

“你就有!”

高個子失去了耐心,伸手就來抓吳憂的衣領。

吳憂側身,躲開了。

高個子的手落了空,臉上有些掛不住,惱羞成怒地再次撲上來。

吳憂沒有再躲。

他任由對方抓住自己的衣領,瘦小的身體被提得有些懸空。

他沒有掙扎,也沒有呼救。

就抬著頭,看著對方,什么也不要說,也不掙扎。

高個子被他看得心里發毛,手上的力氣不自覺地松了些。

“你看什么看!”

就在這時,巷子口傳來一聲暴喝。

“你們干什么!”

是吳憂的父親。

他剛從工地下工,一身的灰,手里還提著個工具袋。

他看見兒子被人揪著衣領,眼睛瞬間就紅了。

他像一頭被激怒的公牛,幾步沖過來,一把將那高個子推開,把吳憂護在身后。

“欺負小孩算什么本事!???!”

父親的聲音憤怒而嘶啞,胸膛劇烈的起伏著。

那兩個高年級的,被一個成年男人的氣勢嚇住了,愣在原地。

小胖也嚇得不敢出聲。

“滾!”

父親指著巷子口,吼了一聲。

幾個孩子屁滾尿流地跑了。

巷子里恢復了安靜。

父親轉過身,蹲下來,粗糙的大手在吳憂身上拍了拍,檢查著。

“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吳憂搖了搖頭。

父親松了口氣,然后,他看到了兒子校服上那個被扯壞的領口,和上面一個清晰的灰手印。

他眼里的怒火,慢慢變成了一種沉重的、無力的悲哀。

他沒有再說什么,只是拉起吳憂的手,往家的方向走。

他的手掌很粗,布滿了老繭,握得很緊。

吳憂跟在他身后,看著他因為常年扛重物而微微佝僂的背影。

他想。

這就是你所謂的脊梁骨要挺直嗎?

靠嘶吼,靠成年人的體格優勢,去嚇退幾個半大的孩子。

這算什么力量?

這不過是另一種形式的,虛弱的咆哮。

如果今天我沒有被你撞見呢?

他們會打我,會羞辱我。而你教給我的那些道理,除了讓我像個傻子一樣站著挨打,什么用都沒有。

真正的力量,是藏在書包里的那卷膠帶。

是小胖他爹一家一戶的上門質問。

它不會咆哮。

它是無聲的,悄然地改變一切,改變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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