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憶昔花間初識君,月影碎,貍奴撲流螢。
- 無限恐怖從西海隊開始重振內(nèi)力
- 阿文璺
- 2288字
- 2025-08-17 17:19:44
油煙機在廚房深處低沉地轟鳴,鐵鏟刮過鍋底,發(fā)出刺啦一聲脆響。
空氣里漂浮著油鹽醬醋、廉價菜油和蔥花被熱油熗過的混合氣息,沉甸甸地,灌滿了他的鼻腔。
他坐在一張掉漆的小木頭板凳上,雙腳懸空,晃蕩著,夠不著水泥地。
低頭,看見自己身上那件印著褪色卡通熊的舊T恤,還有攤在膝蓋上的一雙小手,肉乎乎的,指節(jié)處陷著小小的窩。
“憂憂,飯馬上就好,再看會兒動畫片。”
溫柔的女聲裹挾著油煙味飄過來。
吳憂循聲扭過頭。
廚房門口,發(fā)黃的燈光籠著一個穿著洗得發(fā)白藍布圍裙的身影。
女人在灶前忙碌著,肩膀隨著炒菜的動作微微聳動,門框上放掛著一枚鐘表,時針停留在了7上,而客廳里,十四寸的彩電正吵鬧著,屏幕中是光怪陸離的色塊在閃爍跳躍。
廚房里忙碌的是媽媽,而坐在沙發(fā)上,抽著熏人的旱煙,時不時咳嗽的男人則是他的爸爸。
飯菜很快就好了,被媽媽一碟碟的端上了四方小桌。
一盤青椒炒肉絲,青椒切得細碎,汪在淺淺的油湯里,肉絲纖細得近乎羞怯地躲在其中。
一盤番茄炒蛋,雞蛋金黃,番茄的紅湯浸潤著雞蛋。
還有一鍋冒著白汽的米飯,粒粒分明。
“快去洗洗手來吃飯。”
母親解開圍裙搭在了椅背上,臉上帶著紅暈和笑容。
“你爸爸的工地上今天發(fā)了些獎金,媽特意給你加的菜。”
說著一筷子雞蛋便落在了吳憂的碗里。
沙發(fā)上的爸爸也熄滅了旱煙走了過來,粗糙的大手上帶著洗不掉的鐵銹味,摸了摸他的頭發(fā),然后夾起了為數(shù)不多的肉絲,放進了吳憂的碗里。
“小子,多吃點,正長身體呢。”
吳憂捧起碗,小臉幾乎埋了進去。
他扒飯的動作迅捷、安靜,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專注。
筷子刮過碗壁,發(fā)出輕微的沙沙聲,一粒米也不曾剩下。
“慢點,慢點吃,沒人跟你搶。”
咀嚼的動作,在那個瞬間,極其短暫地停頓了一下。
吳憂抬起頭,撞進媽媽的眼眸里。
他只是順從地、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然后放慢了扒飯的速度,一口一口,咀嚼得更加用力。
碗筷收拾停當(dāng),爸爸挽起袖子在廚房嘩啦啦洗碗。
媽媽搬了張更矮的小板凳,緊挨著吳憂坐下。
她拿起一把邊緣磨損的舊蒲扇,輕輕搖著,帶來一陣陣帶著暖意的風(fēng),同時翻開吳憂攤在腿上的生字本。
“這人字啊。”
媽媽的聲音低柔,帶著江南的軟糯,粗糙的指腹點了點在本子上歪七扭八的墨跡上。
“這一捺,要寫得長一點,拉出去,穩(wěn)穩(wěn)的,你看,這樣寫。”
她的手蓋在了吳憂的小手背上,帶著他稚嫩的手指在田字格間挪動。
“人,脊梁骨得挺直了,站得穩(wěn),才不會被風(fēng)吹倒,才不會被人看不起。”
吳憂的目光落在作業(yè)本上。那個被媽媽帶著他重新寫過的人字,那一捺果然拉得又長又直,像一根堅韌的竹枝,深深扎進方格里。
他抿著嘴,沒有出聲。
窗外,暮色漸濃,院子里孩子們的喧鬧聲驟然拔高,像沸水沖開了蓋子。
鄰居家的小胖,那個圓墩墩的男孩,正站在路燈昏黃的光圈下,高高舉起一輛嶄新的遙控汽車。
鮮紅的流線型車身,在燈光下折射出塑料特有的廉價而刺眼的光澤。
“看!我爸新買的!能跑老快了!”
周圍一圈孩子,個頭參差不齊,都仰著小臉,眼睛里閃爍著毫不掩飾的羨慕與渴望,嘴里發(fā)出“哇”、“真棒”的驚嘆,小小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前簇擁著。
吳憂的目光,越過媽媽低頭看作業(yè)本的肩膀,平靜地投向窗外那團喧鬧的中心。
他的視線掠過那輛刺眼的紅色小車,沒有停留,沒有波動。
他看的,是小胖因炫耀而興奮得發(fā)紅、幾乎變形的胖臉。
是那些圍攏的孩子眼中赤裸裸的、近乎貪婪的羨慕。
是那輛玩具車在小胖手中隨意轉(zhuǎn)動方向時,其他孩子目光隨之移動的軌跡。
一種無形的力量,正通過那個紅色的塑料殼子,在小范圍內(nèi)無聲地流轉(zhuǎn)、集中。
“憂憂也想要嗎?”
媽媽察覺了他的目光,抬起頭望向窗外,聲音里透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歉疚和窘迫。
“那個...等,等下個月,等下個月媽攢夠了錢,也給你買一個差不多的,好不好?”
吳憂的視線從窗外收了回來,落回生字本上那個端正的人字上。
他搖了搖頭,聲音很輕,卻清晰平穩(wěn)。
“我不要。”
他拿起筆,繼續(xù)一筆一劃地描摹著字帖。
“那個車,不好看。”
夜色濃稠,隔著父母房間的門板,吳憂也能聽見父親的鼾聲與母親的夢囈。
黑暗中他睜開了眼,眸子在黑夜中竟映著窗外的夜光。
他呲溜一下從被窩里滑了出來,赤著腳,穿著黃色的短褲,踩在冰涼的水泥地上,踮著腳尖,一步步挪到窗邊。
樓下院子里,路燈的光暈在地上投出一個昏黃的、邊界模糊的圓。
小胖那輛嶄新的紅色遙控汽車,像個被遺忘的玩偶,孤零零地躺在光圈邊緣的陰影里,一只輪子還滑稽地搭在一塊凸起的小石頭上。
吳憂靜靜地看了一會兒,小小的身影在窗框里投下一個模糊的剪影。
他沒有下樓。
他轉(zhuǎn)過身,無聲地走到靠墻的小書桌前。
借著窗外那點可憐的微光,他拉開抽屜,摸索著。
手指精準(zhǔn)地避開橡皮、卷筆刀、幾顆玻璃彈珠,觸到了冰涼的金屬,那是一把他削鉛筆用的美工刀,刀片還很新。
接著,他又摸到了一卷寬寬的透明膠帶。
他坐下來,小小的背脊挺得筆直。黑暗中,只有極其細微的、幾乎被心跳淹沒的窸窣聲。
他小心地掰開美工刀,用指甲仔細地、一片片地將刀片邊緣掰碎成更細小的金屬尖齒。
然后,他扯出一截膠帶,粘面朝上,耐心地將那些細碎的、閃著寒光的金屬齒,一粒粒、一排排,均勻地粘牢在膠帶上。
動作穩(wěn)定、專注,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細致。
粘好一段,他就用指甲輕輕壓緊,再扯出下一截,重復(fù)著這微小而精密的工序。
一卷普通的透明膠帶,漸漸變成了一條布滿尖刺的、沉默的陷阱。
做完這一切,他將這卷特制的膠帶小心地卷好,邊緣捏緊,拉開書包最里層那個小小的夾層拉鏈,把它平整地放了進去,再輕輕拉好。
他爬回小床,鉆進被窩,閉上眼睛。窗外的路燈,在他合攏的眼瞼上投下最后一道昏黃的光痕。
嘴角,一絲微弱的、近乎純真的笑意,如同投入水中的石子激起的漣漪,無聲地漾開,隨即又迅速隱沒在孩童柔和的睡顏深處,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