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的……天花板。我怎么會在這里?一覺醒來,周久睡得頭有些疼。不是睡得不好,相反,她感覺精神前所未有地充沛。從睡夢中回轉(zhuǎn)來短短幾秒鐘時間,渾身上下都被激發(fā)起來,變得活躍。
祁祈讓她睡在了蘇晝的床墊上。去上京之前,被單枕套都重新洗過,可以說是全新的,沒有沾染過任何人氣息的新床。一開始,周久躺上去還有點惶恐不安,生怕驚擾了它的主人。要是人家半夜回來,發(fā)現(xiàn)床上多了個人怎么辦?
隨后她就因為困倦失去了意識。那是一個前所未有的美夢。
她晃了晃腦袋,坐起來,嚇了一跳。
祁祈正抱著吉他,坐在椅子上,看著周久。
“我,我把你吵醒了嗎?”
祁祈正發(fā)著呆,看周久一顫,自己也跟著嚇了一跳,緊張兮兮地環(huán)顧一圈,才反應(yīng)過來。
“不!……沒有,我睡得很好,謝謝。”
周久站起來,有些扭捏地在祁祈面前穿上衣裳和襪子。
“那,我,我先走了,謝謝你收留我。”
她鞠了一躬。
也許是睡過一覺的緣故,周久清醒了很多。她脫離掉昨夜被人帶回家的奇妙敘事體驗,反應(yīng)過來,其實人家根本也沒說就讓她住在這里。對方可能只是見她可憐,臨時把她帶回來而已。
換個角度來說,既然祁祈可以生存下來,自己正經(jīng)出去找事做,不應(yīng)該活不下去吧……周久頗為樂觀地想。
“你……”祁祈欲言又止,她皺了皺眉頭,還是說道,“你有好朋友能幫你解決住宿問題嗎?”
“……沒有。”
“你可以馬上找到一份工作,自己解決吃飯問題嗎?”
“……也沒有。”
“或者說,你身上有存款?”
“我什么都沒有帶出來。”
“那你為什么要走?”
祁祈有些困惑地問道。她不僅對周久的行為感到困惑,也對自己能這么連貫地問出問題感到困惑。這簡直,太不自己了。
明明我是蘇晝的小米蟲,怎么搞得像是真正女主人一樣……嘿嘿。
不自覺地,祁祈發(fā)起問來都帶了些威嚴(yán)。
周久被問倒了。她弱弱地說:“可是,我能住在你這里嗎?我也不可能一直住下去吧……”
“這個問題,不是你跟我需要考慮的。”祁祈回答得很直接,“是他。”
她指了指周久腳下的床墊。
“他討厭你,你就離開。他樂意接受你,你就先住下來。反正,你也沒有解決問題的能力,想那么多干什么。”
其實周久還挺受傷的。她張了張嘴,默默接受了祁祈給自己貼的沒有行為能力的標(biāo)簽。
她離開家,只是一個覺悟問題。離開家還要養(yǎng)活自己,從來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想要獨立,想不給任何人添麻煩,不是動動嘴皮子逞強就可以的。
“如果你,如果你覺得過意不去,就先幫我做點事情吧。”祁祈努力地在回想自己之前跟蘇晝的相處。
尊重別人的最好方法,不是什么都幫什么都做,而是讓對方自己能做一點有意義的事情。
“你,你把衣服洗了!……對不起,我是不是說得有點重…”
祁祈想模仿蘇晝的語調(diào),卻發(fā)現(xiàn)自己完全不是那塊料。她敗下陣來。
周久愣了愣,一下子笑起來。
不管怎么說,跟這樣的女孩子相處,肯定不會是一件難事。
“那就交給我吧!其實我挺會做飯的,要不……”
……
一葷,一素,一湯。
有事可做的時候,時間過得很快。吃過飯,周久洗碗洗衣,接著又馬不停蹄地給房間打掃衛(wèi)生,像是要在一天之內(nèi)就將所有的臟活累活做完。
祁祈只是看著她如同一個勤勞的小蜜蜂一樣在屋子里飛來飛去,手上的吉他樂聲不停。
這是一種跟蘇晝相處起來截然不同的體驗。盡管并不是要討好蘇晝,但她總是想著要盡可能地配合他的心情。當(dāng)他認(rèn)真思考的時候,音樂就得舒緩,當(dāng)他放聲大笑的時候,音樂也得跟著變得激動。
如果能對蘇晝有一點點的幫助,那么祁祈也會感到很滿足。
在跟隊友一起練琴的時候,又是以團(tuán)隊為主,要刻苦訓(xùn)練,不能出差錯。那是為了最終站在舞臺上,呈現(xiàn)最好的效果。
而在周久面前呢?她喜歡什么,討厭什么,祁祈一點也不了解。現(xiàn)在,是要別人來配合祁祈自己。
是大魔王的感覺。祁祈心想。她的自我滿足,只需要這么一點點就夠了。
——
周久不是一個矯情的人。自己做了離家出走的決定,那就堅持到底。面對祁祈的問題,能想明白自己沒有獨立生存的能力,那就老老實實接受別人的安排。況且,這根本也與艱苦無關(guān),不如說,僅僅幫別人洗衣做飯,就能換來食物和睡眠,簡直是再輕松不過的活路了。
雖然,現(xiàn)在還要接受第三個人的審判。那個人將決定她的去留,但這也沒什么大不了的。祁祈已經(jīng)跟她說過,那是一個很善良的人,既不會強迫別人做事,也不會看不起流浪漢與自殺者。
哪怕他要把自己趕走,也好,不過是再辛苦辛苦,想些別的辦法。人生不是一條絕路。
在漫長的等待中,還有祁祈的音樂相伴。周久現(xiàn)在知道祁祈是怎樣生存下來的了。她是一個很有天賦的演奏者,即便是她這樣的門外漢,也能完全理解祁祈吉他聲中的情緒。
她一直在撫慰著孤單的她。
所以,就讓審判來得再快一些吧。周久咬咬牙。
“他好像要回來了。”祁祈突然將琴弦按住。
“……”
也不要這么快吧。周久有點難堪。她才剛給自己做好心理準(zhǔn)備,還以為應(yīng)該要等到晚上。
其實祁祈根本就不知道蘇晝什么時候到。她只是有這樣的直覺。似乎蘇晝已經(jīng)站在門外。這份直覺也立刻得到了反饋。
隨著大門里鑰匙轉(zhuǎn)動的聲音響起,鐵門被緩緩?fù)崎_。
周久坐在餐桌前,緊張地站了起來。她低著頭,不敢看來人的眼睛。
走進(jìn)門的那個人沒有說話,只是平靜地?fù)Q上拖鞋,將背包隨手丟在沙發(fā)上,一個翻身躺了下來。
“你……”
熟悉的聲音在周久耳邊響起。她呆呆的,沒有反應(yīng)。
說話的男聲似乎有些無奈。
“你,總不能一直站著吧,看到我,你不應(yīng)該說點什么?”
周久抬起頭,看見那張被她刻進(jìn)腦海深處的臉。
蘇晝嘆了口氣。
“到頭來,還是逃不開你。我應(yīng)該說……歡迎,回家?”
周久的淚水奪眶而出。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