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一路上是完全的黑?又是從多久開始的?周久困惑地拉開簾子,蘑菇頭的蘇晝將小火車放在她的床鋪上,哼著嗚嗚的聲響,帶著小火車翻山越嶺。
“你別把我的床搞臟了!”她喊道,沖上去抓住蘇晝的手。
“叫我船長!”蘇晝擠開她,又摸出一個小盒子。她接過來。這是航母的模型。
“你,送給我的?”周久的語氣溫和下來。雖然她更喜歡玩偶一點就是了。
“想什么呢,這個火車是給你的。快來幫我拆開,我媽不準我買這個模型,我都想好久了……”
周久又接過小火車,火車身上都有些掉漆了,一看就知道蘇晝玩了很久。
“你自己拼吧!”
但她還是幫蘇晝拼了一下午。而這個模型也沒有被蘇晝帶回去。盡管如此,它還是像所有兒時喜歡的玩具那樣消失不見了。如同落入水中。
如同熱水灑滿全身。周久仰起頭,將整張臉都放在雨幕中。十一月,冬天,大寒,有雪。至少有一樣東西沒有弄丟。
她捏捏自己的背包,黑貓玩偶的質(zhì)感隔著布料傳遞到她的手中。指尖發(fā)顫。
這是一個不可能被認可的決定。我希望獲得什么?蘇晝的同情嗎?他真的還關(guān)心我嗎?那天,被救出來的那個美夢,其實只是幻象而已吧。
持續(xù)發(fā)熱的人的軀體,厚實的衣服足以保暖。然而走在寒冬深夜,走在海邊,呼嘯的狂風一點點將周久的體溫抽離。
隨時都可以反悔。隨時都能回到原本的生活中去,只要離開這片沙灘,站在江邊公路,伸出手,出租車觸手可及。
這不是一個危險的時代,在邊海,沒有什么地方人跡罕至,也沒有人在街頭被凍死。除了海。所以她來到這里。可是她并不想死去。
她只是想看看那廣闊而漫無邊際的可能性,希望撿到一塊漂亮的貝殼,然后像寄居蟹一樣鉆進去。
說到底,我還是只想逃避而已。他會罵我吧,他當然還在關(guān)心我,但這一定不是他想見到的我的樣子。周久想著,心里的勇氣起起伏伏。
但是,只要一次就好,一次,讓我看見那渺茫的希望。
所以她來到了這里。淋浴過后,拉開簾子,用浴巾擦擦水,走出門,盤膝坐地,跟祁祈面面相覷。
——
要怎么跟剛認識的陌生人打好交道,這是大多數(shù)人的必修課。盡管祁祈連這也不會。但是,應該如何跟剛認識的陌生人共處一室,她這倒是頗有經(jīng)驗了。
“你,要吃點東西嗎?”祁祈問道。
奇怪……正常來講,我應該沒辦法自然而然地說話才對。祁祈心想。但是,面前的這個女生身上,有種莫名其妙的熟悉感。這種感覺讓祁祈覺得很安心。
“謝謝,我不……”
周久下意識想要拒絕,但她的肚皮拒絕了她的拒絕。
“額,隨便什么都可以,謝謝。”
她小心地看著眼前的這個女孩子,總覺得她似乎比自己更緊張一些。但明明是她把自己帶回家的。
最終,也不是蘇晝來找到自己的啊。周久有一點失落。她一度希望自己站在戲劇的舞臺上,那些落難的公主,為了理想走出門,最終會被王子找到,過上幸福美好的生活。
也許血緣關(guān)系反對讓她成為這名公主。但其實歐洲歷史上的貴族生活顯然會比她跟蘇晝這樣的表親來得更亂。
拋開不切實際的幻想不談,被另一個同齡女孩子帶回家中,也是一場偉大的冒險了。
趁著祁祈去廚房的功夫,周久重新打量起這個不大的客廳。從布局上來看,顯然這個女孩入住這里不算太久。桌子是嶄新的,小擺件、花瓶這些裝飾物,也都沒有積上灰塵。
剛剛在浴室里也能看出來,沐浴液洗發(fā)水都還是滿滿當當?shù)摹TS多生活用品被女主人努力添置起來,但也明顯有些空曠。或者她打算搬家不成?
客廳靠墻的位置,還擺放著一張小床墊,被子疊得整整齊齊,牙刷也有兩只,所以說,她不是單獨住在這里。另一個人是誰?是男是女?
或許那個人才是將她推入深淵的主謀……周久有些沒心沒肺地想著。
畢竟是別人的家,就算自己希望跟這個長得很舒服的女孩子兩個人一起住,也不可能勉強。話說,她將我?guī)Щ貋恚锌紤]過之后的事情嗎?
看她毫不驚訝的樣子,總感覺已經(jīng)接受了自己會長期住下去這個可能性。現(xiàn)代社會,怎么會有這樣的人。
說是簡單弄一點晚餐,祁祈就煮了點餃子。她自己也沒怎么吃東西。
她一直等到餃子煮熟,才端著碗走出來。十分鐘的時間里,她正好給蘇晝發(fā)過去消息,告知情況。
說到底,她自己并不能決定什么。這個由蘇晝拯救過的女孩子,最終何去何從,也只由蘇晝考慮。
“謝謝……”周久接過碗,頓了一下,“我叫周久,不知道你怎么稱呼?”
她決定打破僵局,先從了解對方開始。
“我,我叫祁祈。”
祁祈。
周久瞳孔微縮。
她自然是忘不掉這個名字的。那個離開學校不知所蹤的同學,那個遭遇過可怕經(jīng)歷的女孩子,如今好端端地出現(xiàn)在她眼前,甚至,看上去還那么幸福。
所以說,她是被人包養(yǎng)了?一瞬間的惡念在周久腦海中閃過,但很快被她否定。
包養(yǎng)別人,總不能自己睡在客廳吧。唯一的那個臥室,顯然是祁祈的房間。粉粉的床單和搭在椅子上的衣服都說明了這一點。
那么,她就是跟別人合租,自力更生。
周久不由得羨慕起來。或許,祁祈有自己獨特的技能傍身。哪怕她只是在雜貨店打工,終歸也是依靠自己生存了下來。
即使經(jīng)歷過那樣的生活,也沒有放棄生的希望,這是多么可貴的品格。
如果沒記錯的話,連她的父母都拋棄她了。周久一點點地對祁祈產(chǎn)生了興趣,在此之前,她都沒有明確感知到眼前這個女生原來是真實存在于這個世界上的。
至少,得向她學習。周久一邊吞咽著餃子,一邊想道。唔,真好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