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你這師承是誰啊，怎么感覺四平八穩里，還透著點古靈精怪呢？”

“戰老啊，職業二段高手，山西棋院赫赫有名的隊長?！?

李新民連輸兩盤，有點上頭了，還要再下。

門響，許大茂開門，劉海忠點頭哈腰的進來打招呼。

“領導，我方案寫好了！”

沈浪把棋盤一囫擄，弄得亂七八糟，他可不想陪老李這臭棋簍子下棋了，連算子都算不明白。

“李哥，給你介紹一位道德高尚，品質過硬的老師傅，劉海忠。”

老劉臉皮一紅，趕緊哈腰伸出雙手，腕子上還掛著茶葉包的繩子呢，“李主任好，我是鍛造車間的七級工，叫我老劉就行。這是我給您帶的茶葉，張一元的武夷山大紅袍，您喝好了我再給您買。”

一兩茶葉一兩銀，此時的價格，五塊錢一包，還真不算便宜。

不過老劉也是個夯貨，哪兒有領導能讓你長期送茶葉的啊，這是領導能相中你的價值么。

所以，老李沒接話茬，坐在那連動都沒動。

許大茂搬了把凳子讓他坐下，劉海忠欠了半個屁股，臉上堆滿了笑容。

他看李主任不冷不熱的，不知道接下來該怎么辦了，朝向沈浪看著，等著他再給搭個臺階。

結果沈浪也晾著他，直到老劉感覺臉上的笑容都僵了，才聽見許大茂囑咐。

“趕快把方案拿出來，還等著領導親自跟你要??！”

“哎...哎！這兒呢，這兒呢！”

老劉從上衣口袋里掏出來兩張紙，還是用鉛筆寫的，都是繁體字兒，密密麻麻一大堆。

“沈主席說的大師班教學，我是這么想的。這事兒由兩位領導首倡，我代表我們鑄造車間率先支持......”

許大茂打斷，“劉師傅，您會不會作報告啊，有這么聊天的么？”

老劉哆哆嗦嗦的捏著兩張紙，手足無措，就像個小學生一樣，被許大茂說的呆住了。

“事兒是你自己想的，也是你第一個提的，你是歸生產部門的人還不懂么？

李主任和沈主席，只是在你面臨困難的時候，及時的提供了強有力的支持和幫助。

破除師徒制陋習，率先垂范老帶新教學，義務時間幫學徒進修，就這么點事兒，趕緊把名單和日期都報上來！”

老劉小心地把紙折好，連連點頭，“對，對，對！是這個意思，我之前領會錯了，我這就回去寫！”

老李這才喝了口茶，朝劉海忠點了點頭，“大茂啊，聽說你們是一個院子的，你去幫幫他吧！”

許大茂點頭稱是，給老劉開門，倆人一前一后出去。

一出門，劉海忠發現，自己的茶葉還在手腕子上掛著呢，轉過身又想進屋放回去，被許大茂一把扽了回來。

“嘛呢，當領導是你二大爺呢，就貪圖這點小便宜。

趕快的吧，怎么交代你點事兒就這么難，知道我在領導面前替你說了多少好話么，都給我演砸了！”

劉海忠一聽，趕緊把茶葉塞到許大茂手里。

“哎呦，大茂啊，多虧你啊！二大爺這不沒文化么，讓你費心了。來，拿去喝，喝完了二大爺再買。

大茂啊，領導什么意思啊，也沒跟我多說一句話啊？”

許大茂不耐煩的收下茶葉，轉手扔進了沈浪辦公室他的工位上，帶著劉海忠往車間走。

“不是我說你，二大爺。領導都交代明白了，還要你干什么？

上次沈主席不是說了么，要你發揮帶頭作用，打破咱們廠老師傅吃徒弟的舊傳統，這有什么難理解的？

做個小班教學的計劃，多拉攏幾個老師傅，把成績做出來，把聲勢造出來！

幫你辦事兒真費勁，一句話得說八遍，我就不該幫你！”

劉海忠趕緊攔住許大茂，“別啊，這話兒說哪兒去了，咱們一個門對著的鄰居，一起住了十幾年了。

人不親，那水還親呢是不？

這樣，晚上我叫二大媽炒幾個菜，單請你喝酒，咋樣？”

許大茂轉過頭，等了兩秒又轉回來，臉上的不耐煩已經無法遏制。

“不是，劉海忠，我許大茂堂堂工會主席助理，就貪你一杯酒是不是？”

“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嘛！大茂，你說咋辦，二大爺都聽你的，保證不打折扣?！?

“這可是你說的??？”許大茂一翻楞眼皮，露出他那副討人厭的慣常模樣。

“我要當三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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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沈浪和李新民吞云吐霧，笑話著老劉剛才的表現。

“不是，老弟，你怎么挑中了這么個夯貨。

就是再忠，這種蠢人也不能用啊，都瞧不出來個眉眼高低。

好家伙，你剛幫他介紹完，轉臉就來舔唬我了，這叫個什么玩意兒！”

“老哥，唱戲嘛，要那么聰明的干什么？

蠢人省著費后面的心思，一旦出了差錯，也能及時止損。

聰明人就一點不好，總愿意舉一反三，琢磨人心。這樣的人，干起事情來，總是走兩步退一步，沒有一往無前的沖勁兒。”

老李琢磨了一會兒，似有所得，默默的在那兒點頭。

幾天之前，沈浪找他聊天，說了一個推他當上二把手的計劃，從后勤轉到生產。

其中一個最重要的步驟，就是在楊廠長管理的生產系統里，建立自己的勢力。

這就好比下圍棋，二人對弈，不光要想著屠龍，還要提前布局，在對方沒注意的時候，在敵方的領地開辟陣地。

劉海忠，就是沈浪推薦的棋子。

軋鋼廠不但接收了舊鋼廠的架子，也把民國時期的陋習給傳承了下來。

上面為了財務方便私設小金庫，下面利用權力吃徒弟，吃學徒工，工人又磨洋工不出力，薅國家的羊毛。

這都成了惡性循環了，而且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搞得一團和氣。

最后誰吃虧了，當然是人民和國家。

質量提不上去，技術得不到提高，工人不能持續成長，最后就造成了工業的停滯不前。

每一個小小的不足，累積起來，就是所謂的陳規陋習。

李新民跟岳父討教過，老人家支持他試一試。

不要害怕楊廠長上頭有人，他的價值，是能夠管理著軋鋼廠，完成上面交代的任務。

可要是有個人，能更好更快更節省呢，這不就是完美的替代人選么。

李新民覺得，在知人善用這一塊，他比老楊強。如果他領導生產部門，一定能多快好省的完成指標。

“后勤干的再好，也無法給履歷上添加一個工業能人的標簽。”

還得是大學生啊，一針見血，一下就指出來了他的發展困境。若非如此，他也不會搭理一個體系外的年輕人，而且還是剛剛加入軋鋼廠的新人。

“人要往遠看，過了山，眼界就開闊了。但凡一個人見不得人好，是沒有容人之心。

人活這一世，能耐還在其次。有的成了面子，有的成了里子，都是時勢使然。

把名聲送給一個人，讓他成為一個沖鋒的勇士、一塊盾牌、或者一顆炮彈！

咱們聰明人，最忌諱的就是看不得屬下出風頭！”

老李回想著沈浪的話，越尋思越覺得高深。

“兄弟，晚上有沒有空閑，咱們找個地方小酌一杯？”

“明天吧，小弟今天佳人有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