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你。”

是路明非很早之前想對陳雯雯說的。

那時候的路明非還是仕蘭的邊緣人。

沒有去往另一個世界，遇到另一群不同凡響的人，那群人把路明非從地上拉起來：

“走，去北伐！我們一起把北都城打下來。”

那時候的路明非，他的世界是很簡單的。在簡單的世界里，讓他快樂的東西有很多。

他會通宵在網吧打星際爭霸，第二天上課打瞌睡的時候被老師敲醒后摸著腦袋嘿嘿嘿的笑。

蘇曉檣經常和他斗嘴，他也樂此不疲。蘇大小姐出手很大方，他沒臉沒皮地蹭零食蹭飲料也很舒服。

放學后，他坐在窗臺上看著天邊被夕陽渲染成昏黃的一片。教室里只剩下他和陳雯雯兩個人，后者問他要不要加入文學社。

陳雯雯是很美的。2009年的時候，小仙女還沒有成為一個貶義詞。而用“小仙女”來形容陳雯雯再合適不過了。她總是穿著那件白到幾乎透明的裙子，輕飄飄地好像一塵不染。

除此之外，路明非還記得，仕蘭中學運動會的時候，他報了個五千米的長跑項目。因為陳雯雯也是報的五千米。男女混合。

那時候的他還是一個廢柴，在第一名已經沖線有一會兒，陳雯雯也跑到終點拿下了女子組的第二名時，他離跑完整個賽程還落下了整整一圈，是板上釘釘的最后一名。

所有人都不在意他能不能跑完。五千米就是整個運動會流程的最后一個比賽。其他人都已經提前離場了，只剩下路明非一個人。

如果真的只剩下路明非一個人，那他也會逃課這最后一圈，直接回教室吹空調的。但是陳雯雯從她的站點穿越了半個田徑場跑向路明非，陪著他一起跑完了最后的一圈。

“加油加油，我們文學社的都不能落下啊。”【1】

挺好的。

路明非搖搖頭，看向眼前緊張地注視著他的陳雯雯。

“我一直都知道。”

他頓了頓，然后說：“陳雯雯。”

“我以前也喜歡你。”

陳雯雯也點點頭：“我知道。”

路明非笑了笑。

你坐在篝火堆旁邊的時候，會感覺不到溫暖嗎？

暗戀是很明顯的事，有時候你以為自己已經遮掩得夠天衣無縫了。但是喜歡一個人是藏不住的。

“那就沒什么了。”

路明非說，“只是互相錯過了而已。”

電影還是散場了。

路明非靠在電影院的建筑外墻上，路邊停著一輛紅色法拉利。

是諾諾的車。

“她在廁所里面哭哎，不去看看嗎？”

諾諾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路明非沒有第一時間回話，他已經很久沒抽煙了。這個時候卻想來一口。

記得最清晰的上一次抽煙，是蘇舜卿死了之后。

在那場埋葬了下唐地宮的大火中，阿蘇勒拔出來了幽長吉留下來的蒼云古齒劍，而蘇舜卿在大火中抱著著愛人幽長吉的兒子一起去死。

那一夜，他蹲守在昏迷的阿蘇勒與蒼云古齒劍身邊，默默抽完了一桿旱煙，在煙霧繚繞中想著死了很多年的幽長吉。

諾諾沒聽見路明非的回應，走過來看到路明非的神情顯得很沉默，于是在他的臉上揮了揮手。

“我不去才是最好的。”路明非撥開她的手。

“不會很殘忍嗎？”諾諾問。

“以高高在上的姿態去可憐別人的狼狽和脆弱，才是殘忍吧。”【2】

路明非說。

“她以后會遇到對她更好的人的。”

諾諾聽到這句話攤了攤手：“問題不是誰能對她更好？喜歡不是那么斤斤計較的東西啦。”

路明非沒有回話。

“不過真看不出來啊，你以前竟然會喜歡陳雯雯。”諾諾雙手抱胸，“不覺得她吊著你像在逗傻子玩嗎？”

“與其在背后議論別人，不如正面對著當事人說出來。反正你也不怕你會打不過別人吧。”路明非說。

他又沉默了幾秒，然后說：“也算不上是吊著。不喜歡就是不喜歡，能有什么辦法呢？”

不喜歡就是不喜歡，能有什么辦法呢——這個問題從以往的路明非身上回旋到現在的陳雯雯身上了。

“你倒是拒絕得很毫不猶豫啊。一點也不留情地把人槍斃掉了。”諾諾說，“是有一天就突然不喜歡了嗎？是因為龍血覺醒了嗎？性情大變了？”

路明非知道他這個時候應該一聲不吭地應下來最好。

“只是錯過了。”路明非說。

確實只是錯過了。像白清羽把秋陌離錯過了一樣。在太清宮互相依偎的日子是很無憂無慮的，但北陸的風太冷了。阿欽莫圖大闕氏是沒法喜歡上記憶中的十三皇子的。

諾諾沒聽懂路明非的話。她知道路明非表達的不是在放映廳里的意思，但也猜不出路明非的真實意思是什么。

福爾摩斯說，當把所有不可能的情況都排除后，剩下的推理即使再不可思議也是真相。

但是再高明的推理或側寫，一開始就把真相當做不可能的情況排除出去之后。也是沒法找到事情的原貌的。

正常人的思維怎么可能聯想到穿越？即使在龍族和它們千奇百怪的言靈和煉金術中，也沒有能造成穿越的。

諾諾被卡塞爾的學生們叫做紅發小巫女，但她的思維也最多超出時代半步，而不是一大步，所以猜不透路明非這個謎。

趙孟華也從電影院里走出來了。

路明非看了他一眼，說：“這次你包場做東。下次有時間我請回你。”

趙孟華驚奇地看了路明非一眼，最后咧了咧嘴：“我可不想吃路邊攤。”

“那肯德基也行。”路明非說。

“神經病。”

趙孟華白了他一眼后走了。

“路明非，你是個很大度的人啊。”諾諾看著路明非，“不過你一直站到現在，不會就是為了等他說這一句話吧。”

“剛好順便。”

又過了很久，幾乎所有人都走光后。也如諾諾所料。

陳雯雯走出來了。她是最后一個走的。她臉上新補的妝根本遮不住紅眼圈。

陳雯雯看見路明非了，但像是根本沒看見一樣。徑直地走過去。

路明非看著她。白裙子在夜色下顯得很單薄。

他之前想了很多兩人獨處的時候應該要怎么說，但是現在發現其實說什么都是不合適的。

“祝你幸福。”路明非的聲音壓的很低。諾諾看不見路明非低下頭的目光。他的姿態就像在悼念一樣。

陳雯雯在路明非說出那四個字的時候，走路的步伐也沒有過停頓。

她一步也沒有回頭。

路明非看著陳雯雯的背影，突然感覺自己猝然結束的青春，在今天才終于畫上了句號。

……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