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過春節，紛紛揚揚的雪花變得稀稀疏疏，野外的白色畫卷也在漸漸褪色，露出黑黃的潤土，一大群騎著高頭大馬的飛魚服，護著一輛紫檀木打造，上面繡著金龍的革輅車來到了北京城外一處隱秘的山谷中。

“陛下，到了。”一面容清秀的文官，驅馬來到革輅車前稟報道。

“嗯。”革輅車里傳來一道慵懶的聲音，不是別人，正是大明皇帝朱由檢，文官是新上任的工部侍郎孫元化，徐光啟的學生，從皮島歸來后，他來京將皮島的情況當面向朱由檢匯報，之后被任命為工部右侍郎。

哦，與他同行的孔有德，耿精忠，尚可喜三人，也一同受到了朱由檢的接見，對未來的大清三順王，朱由檢沒什么惡感，現在大明量才用人，好生勉慰了一番后，將他們安排到京營任職。

三人得見天顏，誠惶誠恐，又得皇帝如此器重，鼻涕眼淚都出來了，紛紛喊著為君效死，弄得朱由檢哭笑不得，行，你們以后別背后捅我一刀就成。

徐光啟奉朱由檢之命，在北京城周邊設火器局，招募工匠，改進火器，徐光啟尋來尋去，尋到了這荒涼偏僻之所，這火器局夾在群山之間的平地上，寨前也都是由勇衛營的人在駐守。

到了門前，早已等候許久的徐光啟立時迎了上來：“臣，徐光啟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萬歲。”

朱由檢掀開幃布，沒有搭王承恩的伸過來的手，徑直跳下了馬車：“嗯，徐愛卿平身吧。”

朱由檢今天之所以來到這里，是因為徐光啟上奏，說已經成功仿造出了紅夷大炮，并且改進工藝，炸膛的問題得到了改善，還有造出的鳥統，三眼統，魯密統的質量也比之前好很多。

聽到這個消息，他喜出望外，不顧身邊人勸阻，非要出京來看看。

“陛下，請，初陽你在前面帶路。”徐光啟面帶微笑，彎腰垂首請朱由檢進了大門。

初陽便是孫元化的表字。

說到這個，還得提起王恭廠，王恭廠設立在北京城內，距離皇宮只有三公里，但凡是京營所需的鉛子、火藥都是由王恭廠預造，以備京營士兵領用。

可就在天啟六年五月初六，王恭廠發生了大爆炸，當時天色昏黑如夜、屋宇動蕩，死傷兩萬余人，更神秘的是爆炸范圍附近的傷者和尸首，都是渾身光溜溜的，衣服都沒有。

按理來說王恭廠內儲存的劣質火藥，是不足以發生這么大的爆炸的，可人生總要有疑惑，世界總要有不解之謎，有些事不必追根究底。

孫元化在前面引路，進了大門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廣場，廣場上扎著一排排稻草人，想來是給將士們試驗火器的地方。再往前走，到一個大倉庫門前，朱由檢看見勇衛營參將周遇吉正帶著一群人搬著幾個大箱子。

周遇吉嘴里還在叫道：“娘的，這些東西也忒重了。”

他不經意的往旁邊看了一眼，只見一身龍袍的朱由檢就在不遠處，面帶微笑的看著他。

“砰”周遇吉驚得松開了抬著木箱的手，沒了他的支撐，箱子失去平衡，整個傾倒下來，砸在地面上，所幸另外幾個抬箱子的將士見狀不妙，趕緊松了手，沒受傷。

箱蓋猛的彈開，箱子里一水的鳥統全倒了出來。

周遇吉顧不得這些了，他疾步跑到朱由檢面前，單膝跪地，漲紅著臉，大聲道：“末將勇衛營指揮使周遇吉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萬歲！”

他身后眾兵將見指揮使朝朱由檢行禮，也回過神來，紛紛單膝跪地，喊道：“我等參見陛下！”

“嗯，不必多禮，都起來吧。”

“是”

朱由檢瞅見落在地上的鳥統，來了興致，俯身撿起一支拿在手中看了看，又掂了掂重量，咦，怎么好像比上次輕了一些。

見朱由檢把玩著鳥統，徐光啟適時說道：“陛下，臣召集工匠商議過后，對鳥統，三眼統，魯密統等火器工藝進行了改良，重量輕了些，也不那么容易炸膛了。”

嗯，朱由檢很滿意，哎，徐光啟就是徐光啟啊。

“產量如何？”朱由檢關心起了產量。

“稟陛下，火器局設立不久，受原料，工具，人手所困，一月產鳥統四百二十二支，三眼統八百一十四支，魯密統五十二支。”徐光啟侃侃而談，信手拈來，好像已將這些數據牢記于心。

“火炮呢？”朱由檢問起了戰爭之王，他最關心的還是這個。

他總想著有一天集中幾十，上百門大炮對著密密麻麻，洪水般沖來的八旗兵一轟，轟轟轟，那得是個什么場面？想想就爽。

可徐光啟臉上卻露出了慚愧之色，他低聲道：“一月可產虎蹲炮十二門，佛郎機炮十八門，紅夷大炮一門。”

。。。。。。

什么鬼？朱由檢心里直叫，紅夷大炮一個月只能生產一門？那不是白瞎了。

這就是朱由檢對現在鑄炮水平的錯誤估計了，現在仿制的紅夷大炮采用整體泥模鑄法鑄造，工藝較為復雜，得先造好炮模，然后將熔化的銅水或鐵水澆鑄到炮模中，等冷卻后，再去除炮模，才能得到火炮的毛坯。

不客氣的說造一個紅夷大門，最快也要一到兩月的時間，火器局新設立沒多久，能有這樣的成果已經不容易了。

雖然有點失望，可朱由檢沒有露于人前，反而拍了拍徐光啟肩膀，笑了一聲：“徐愛卿勞苦功高，短短數月便已有如此規模，朕心甚慰，定要加大規模，若有難處，隨時向朕報來！但也不要操勞過度，累壞了身子，朕用得著愛卿的地方多著呢。”

“是！”徐光啟心里有些感動，沒想到陛下如此掛念自己。

之后朱由檢巡視了火藥庫，瞧著干草上那一箱箱火藥，他心里很是感慨，哎，誰能想到，有如此規模火器的大明，會輸給只有幾萬人的滿洲女真八旗兵？

最后來到制造坊，坊內爐火熊熊燃燒，坊內的溫度和室外的一個天一個地，鐵匠們敲著燒得通紅的鐵塊，火星四濺，渾身都冒出了汗。

或許是為了蓋住叮叮當當的敲擊鐵塊的聲音，徐光啟朝朱由檢耳邊靠近了些，大聲道：“陛下，臣經與工匠商議，已想出了法子如何將紅夷大炮造得更好。”

可朱由檢卻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沒聽到，不是他愣神了，而是他在想燧發槍這玩意現在有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