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代經(jīng)濟學家眼中的股市怪象

首先，如果華爾街確實如我所描述的那樣，那么，本書中的人物就會充斥于華爾街的每個角落。以我筆下的“可憐的格蘭威爾”為例，這個基金經(jīng)理以錯誤的方式拋下賭注。他剛為自己的基金籌集到2 500 萬美元的現(xiàn)金，市場便急轉(zhuǎn)直下，這令他始料不及。每個人都認識“可憐的格蘭威爾”，但對我來說，我認識的“可憐的格蘭威爾”沒有 2 500 萬美元，而是坐守 1 900 萬美元或 3 300 萬美元，他的頭發(fā)也不是金色的，而是紅色或者棕色的。否則，他肯定就是那個格蘭威爾。僅僅是我自己就曾遇到過 6 位“可憐的格蘭威爾”，而且還不知每天有多少位“可憐的格蘭威爾”來到華爾街。

這不免讓我們想到拉蒙特·克倫斯通（Lamont Kronstone），如果你想不起來誰是克倫斯通，回顧一下電影《魅影奇?zhèn)b》（The Shadow），他是影片中的傳奇人物，在東方學到了一種法術(shù)，可以讓他變成隱身人，要是與他為伍可就慘了。

我曾參加過一次雞尾酒會，大家坐在一起，聽一位從未謀過面的《紐約時報》記者談天說地。這位記者說他非常熟悉亞當·史密斯，而且還有多年的交情，并向我們講述了亞當·史密斯的所有事情。我聽得聚精會神。還有一次，我在乘飛機時遇到一個人，這家伙主動搭訕，于是，我們便興高采烈地聊了起來。言談中，他向我講到了亞當·史密斯。就在我恭維地表現(xiàn)出興致盎然的時候，他卻煞有其事地說：盡管他認識亞當·史密斯，卻不能告訴我他到底是何許人也，因為他曾對亞當·史密斯先生發(fā)下毒誓，務(wù)必守口如瓶。

太絕了！我就像是一個沒有被任何人追捕到的逃亡者。

你也許會注意到，凱恩斯先生的思想在本書中無處不在。不過，這里的凱恩斯絕對不是經(jīng)濟學家，而是個偉大的投機者。當然，經(jīng)濟學家凱恩斯仍然存在，但他和達爾文、西格蒙德·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還有那個出生在蘇格蘭法夫郡柯卡爾迪鎮(zhèn)的亞當·斯密一樣，成為影響歷史的人物。在這里之所以我提到這個，因為作為經(jīng)濟學家的凱恩斯，依然會讓很多讀者振奮不已，激動萬分。

在文章里經(jīng)常提到凱恩斯，確實讓我受益匪淺，很多紳士名流給我發(fā)來信函，他們更是在很多右翼刊物中對我大加贊賞，他們暗示，如果和凱恩斯大人有什么瓜葛的話，那我應該是個英國人，是個國際銀行家，而且很可能會對美元的衰落感到幸災樂禍，進而對美國人道德品質(zhì)的淪落拍手稱快。

在讀研究生的時候，我曾經(jīng)寫過一篇關(guān)于凱恩斯的長文，最近整理文件的時候，碰巧我又翻出了這篇文章。哎，讀研究生的時候，自己實在太笨：貨幣流通速度L1（Y）=Y/V= M1 這樣的東西，居然也會讓我絞盡腦汁，放棄了一切娛樂活動。

這就是經(jīng)濟學家的獨有風格，稀奇古怪，不同尋常。但事實卻不這么簡單，這里面蘊含著一個人對生命和生活的深刻感悟。凱恩斯是一個偉大的投機家，他不僅為自己創(chuàng)造了巨大的財富，也使自己的母校——劍橋倫敦國王學院（King’s College）深受裨益，而他僅僅是在起床后的半個小時之內(nèi)，就完成了這一壯舉。我相信，作為一名投資者，凱恩斯對市場的了解和實踐，最終促使他得出了《就業(yè)、利息和貨幣通論》中“長期預期”部分的結(jié)論。這是一些被我們漠視的認知，盡管并非主要觀點，但卻是最深邃、最精辟的論斷。

對于市場認知的深度，此前還從來沒有人達到過凱恩斯的程度，我認為，假如沒有親身感悟和體驗市場的話，他就找不到這樣的“感覺”。純粹的學術(shù)派經(jīng)濟學家從未達到這樣的高度，也不可能達到。

老師總是教導我們——至少是我們當中那些沒有太多金錢的人，金錢是“一個非常嚴肅的東西”，資本的管理者則是神圣的，因此，只要每天擺弄鈔票，一定會讓我們成為“謹慎人”（Prudent Man，源于“謹慎人規(guī)則”，即資金的管理人應當達到必要的謹慎程度，這種必要的謹慎程度是指一個正常謹慎的人，在與他們從事財產(chǎn)交易時所應具有的謹慎程度）。

實際上，它們無非是新教倫理所倡導的思想，也是資本主義的精神實質(zhì)。我認為，這正是推動我們這個國家走到今天的原動力。“省一分錢，就等于賺一分錢”“不浪費，不會窮”“趕淡季，買便宜貨”，諸如此類的諺語，無不出于此。就在此時，我在《就業(yè)、利息和貨幣通論》中“長期預期”一節(jié)里看到了下面這句話：

職業(yè)投資是一場令人無法忍受的游戲，任何一個沒有賭博習性的人，都會對它驚慌失措；即使是那些好賭之徒，也要為這些習性付出適當?shù)拇鷥r。

游戲？抑或博弈？大師之所以稱之為“游戲”，原因何在？完全可以稱它們?yōu)闃I(yè)務(wù)、生意、職業(yè)、專業(yè)或其他什么東西啊。到底什么才是“游戲”呢？它是一種“運動、玩笑、嬉戲或娛樂”；“一種以取樂、娛樂或贏取賭注為目的、遵照特定規(guī)則進行的比賽”。這和“擁有一家美國公司的股票”有什么相似之處呢？又和“享受美國經(jīng)濟長期增長”有什么共同之處呢？毫無關(guān)聯(lián)，不過，它似乎與股市有異曲同工之處。

讓我們走遠一步。多年之前，約翰·馮·諾伊曼（John von Neumann，匈牙利出生的美國數(shù)學家，有“電子計算機之父”之稱）和奧斯卡·摩根斯特恩（Oskar Morgenstern，美國經(jīng)濟學家）共同編著了《博弈論與經(jīng)濟行為》（Theory of Games and Economic Behavior）。這個博弈論對國家生活產(chǎn)生了巨大影響，它影響著我們的國防政策以及大企業(yè)的營銷策略。那么，博弈論到底是什么呢？我們可以說，它就是量化和認知游戲參與者的行為，從而對他們可能作出的選擇實施持續(xù)性考量。

或者用更規(guī)范的語言來定義：博弈論是數(shù)學的一個分支，它通過理論模型，歸納出事物的共同特性，從而對相互沖突的問題進行分析。參考《博弈論與經(jīng)濟行為》最后一句話，你就可以對它的定義有所了解。但是，對戰(zhàn)略層面的強調(diào)，也就是說，那些被游戲參與者控制的層面，使博弈論超越了傳統(tǒng)概率論的范疇。

按照概率論，游戲規(guī)則和結(jié)果僅限于純粹的概率。馮·諾伊曼和摩根斯特恩則創(chuàng)造出一個把相互沖突的利益、不完全的信息以及相互作用的理性決策和選擇融合為一體的體系。他們的研究工作開始于兩個人之間的零和二元博弈，即一人所贏等于另一人所輸?shù)牟┺摹６@個模型的另一個極端是股市：無限多人參與的N人博弈。（經(jīng)濟學家通常用“N”這個字母來表示他們無從知曉的事物。）即使是對博弈論學者來說，今天的股市也太過復雜，但我認為，總有一天，我們可以通過科學的量化手段乃至公式，對股市進行準確的考量。

之所以我這樣說，是因為股市既是一場游戲，又是一種博弈。換言之，它既是運動、嬉戲、玩樂和比賽，也是一種可以對其結(jié)果實施持續(xù)考量的對象。如果說它是游戲，那么，我們就可以借助這場游戲，緩解投資帶給我們的壓力和我們在投資過程中所經(jīng)歷的某些令人難以忍受的情緒。在游戲中，輸贏的規(guī)則畢竟是明確的。而其他一切都與此無關(guān)。這聽起來有點不可思議吧？

一位華爾街的頂尖投資家曾說過：“80%的投資者都不賺錢。”投資者不是來賺錢的？這樣的說法似乎有點矛盾。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他們來干什么呢？不過，這恰恰是我們需要討論的一個主題，稍后再說這個問題。

回到先前提到的“啟發(fā)”：職業(yè)投資是一場令人無法忍受的游戲，任何一個沒有賭博習性的人，都會對它驚慌失措；即使是那些好賭之徒，也要為這些習性付出適當?shù)拇鷥r。這句話絕對是一語中的。在20世紀70年代，美國有2 600萬名直接投資者：已購買股票的投資者。在這里，直接投資者是相對于投資在保險公司和養(yǎng)老金計劃的間接投資者而言。

實際上，目前美國的間接投資者已經(jīng)超過 1 億人，也就是說，除了孩子和真正的窮人，所有美國人都是間接投資者。在這 2 600 萬名直接投資者中，盡管并非每個人都會異常活躍，但積極型投資者的數(shù)量確實在與日俱增，使股市成為這個國家最大的游戲場。積極型投資者從不涉足債券（除可轉(zhuǎn)換債券）和優(yōu)先股（除可轉(zhuǎn)換優(yōu)先股）。

當然，這并不等于說，這些投資工具不能讓投資者賺錢，而是因為它們?nèi)狈Τ蔀橛螒蛞环肿铀匦璧睦寺鼈冎粫屚顿Y者感到煩悶。一本講述債券的基礎(chǔ)書很難讓我們興奮不已，因為我們不得不目不轉(zhuǎn)睛、用食指在表格里尋找一個又一個數(shù)字，直到找到那個具有適當安全性和收益性的債券，才肯罷休。

有時候，幻想要比現(xiàn)實更讓我們感到輕松愉悅。但面對能讓股市擺脫枯燥乏味的賭性，我們卻沒有任何為此而感到不快的理由。因此，我們一旦承認而不是回避這一現(xiàn)實，就可以坦然地“為這種本性付出適當?shù)拇鷥r”，進而融入現(xiàn)實當中。

在這里，我想說的并不僅僅是承認這一本性。哈佛大學經(jīng)濟學家及多部軍事戰(zhàn)略作品的作者、2005 年的諾貝爾經(jīng)濟學獎獲得者托馬斯·謝林（Thomas Schelling）博士對此進行了更為深入的研究。謝林博士在《經(jīng)濟學與犯罪事業(yè)》（Economics and Criminal Enterprise）一文中指出：

有組織的犯罪并未觸及美國最大的賭博業(yè)務(wù)。這個業(yè)務(wù)就是股市……原因在于，股市的運行相當好。聯(lián)邦政府控制著股市，使之保持誠信和信息的完整性，從而使股市成為最難掌控的市場。

這段節(jié)錄的第一句話肯定會讓紐約證券交易所的公共關(guān)系人員驚呼尖叫。多年以來，紐約證交所和整個證券行業(yè)一直致力校正這樣一種觀念：買股票就是賭博。盡管社會的陰暗面也會在華爾街有所反映，但他們的努力在總體上還是成功的。

謝林博士所說的這種情況，肯定是最不濟、最倒霉的情形，因為股市無論如何還沒有淪喪為買彩票那樣的賭博事業(yè)。但炒股絕對是對普通大眾心理的考驗，因為投資者要做的，就是想方設(shè)法比別人更準確地猜測未來市場動向及投資者行為。某些為股市吶喊助威、驅(qū)散1929 年那場災難陰影的書籍文章，很可能會混淆視聽，讓我們見非所見，聽非所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