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走廊兩側的罪犯們，猝然好似大夢初醒，一個個地像暴露在白熾燈下瑟縮打顫的老鼠，皮毛全無，袒露腹部在鋒利的解剖刀下。

超霸的視線，掃視過這些屁都不吭一聲、往臨時囚牢深處瑟縮的罪犯，還有扭頭側身看著他的蝙蝠俠。

“說話！嗎的！”超霸的眼睛紅光顯露，“誰領頭起的哄！誰喊的裸女！說話！”

不知是哪個人從喉嚨擠出了窒息的顫音，一下子，所有的罪犯們亂哄哄又鬧起來。這次，他們沒有罵任何人，而是或邀功或推卸責任般地將手指胡亂指向他人。

“他！”“不，是他！”“是不是你！就你的嗓門最大！我剛才聽見了！”“不！不！”“是喬治！喬！”

等到多數人都統一意見，推出了一個瘋狂否認搖頭的罪犯時——

超霸怒目直視，眼瞳中的紅光凝聚成高能量的熱視線，兩道熱視線分別洞穿了那個罪犯的肩膀，還有后方幾人之間的墻壁。

那人甚至未能發出痛呼，就兩眼一翻往后砸在別人的身上。驚恐的尖叫聲連成一片，隨后很快沉寂。

“超霸——”

這樣的速度，蝙蝠俠根本來不及阻止。況且，根據此前他收集的情報，超霸確實有熱視線這個能力不假，但從未用到“平民”身上，第一次使用還是在對戰毀滅日的時候。

只是，超霸凌空飛過來，像是一堵墻，阻擋了蝙蝠俠回頭的道路。超霸的手掌，按在蝙蝠俠的肩甲上，就連肩甲都變形幾分，死死地讓蝙蝠俠無法再后退。

沒有后路。

超霸在蝙蝠俠的耳側說，“繼續走，我知道你想說什么，這不是個適合談話的地方。”

哎呀，蝙蝠俠還能說什么？蝙蝠俠最常說什么？無非就是自己不殺人，阻止別人殺人唄，他超霸又沒殺人，殺雞儆猴以儆效尤，只是用熱視線示威而已。

超霸按著蝙蝠俠的肩膀，逼迫他往前走，無數恐懼的目光投來，夾雜著些別的情緒，超霸不屑于管別人怎么想，而蝙蝠俠已經冷汗直流，無暇顧及。只是在別人看來，蝙蝠俠就像超霸最忠心耿耿的手下，沉默執行著超霸的命令。

到了警察局辦公大廳，零星幾個警察愕然投來視線。他們都不敢動，誰看到“超人”按著蝙蝠俠的肩膀，出現在這里，誰敢動啊？不要命啦！

警察辦公室沖出一個身影。

戈登“前”警長。

“蝙蝠俠！”戈登似乎已經官復原職，穿著警服，他看起來不似別人那般愕然，只是仍免不了對超霸的恐懼敬畏，牙根都有幾分打顫，“蝙蝠俠！你一定是來拿調查線索的吧！這位······”

戈登警長的嘗試了幾次，差點失聲，終于能擠出那番看似尋常的話，“這位‘超霸’先生，請坐在這里的沙發，警局條件不太好，請寬恕。”

“你是戈登？”超霸放開了按住蝙蝠俠肩膀的手掌。

聽到超霸居然如此在乎他這個小人物，甚至知道他的姓氏，戈登警長看上去激動得似乎都快哭了。

“去，給我倒杯水。”超霸張口就來。

有了這句，戈登發癲似地像個服務員猛鞠躬幾下，在超霸扭過頭的時候，沖著蝙蝠俠快速地做了幾個手語。于是，蝙蝠俠跟著戈登，去往走廊更深處的警察辦公室。

“年老體衰”的戈登警長，在飲水機接水都哆嗦撒了幾次，最終還是忍不住轉過身質問蝙蝠俠，為什么和超霸一同露面，是否是超霸拿捏了蝙蝠俠的把柄，強迫蝙蝠俠為他效力？

至于蝙蝠俠？蝙蝠俠只是側著頭，將視線停駐在超霸手掌在他肩甲上按出的手印，隨后輕輕搖頭，讓戈登別管。

而戈登執意要勸阻蝙蝠俠，要從超霸的魔掌中拯救蝙蝠俠，兩人僵持，直到——

“轟！”的炸裂聲，讓整個辦公室都為之一震。

蝙蝠俠先一步比戈登沖出去，卻看到超霸正捏著一個警員的喉嚨，將他舉起不放手。超霸咆哮著，質問警員，為何販賣某種非法藥品的販子能夠很快得到羈押保釋，因為饑餓而搶劫超市吞吃食物的卻被強制羈押了五個月？

蝙蝠俠連忙阻攔，上前調和，說服，當然，主要是說服超霸放手。

“我真的想不明白——”超霸面色猙獰，“算了，合作，對，你說得對，蝙蝠俠，這是合作期間，聽你的。”

撿了一條命的警員，匍匐爬著逃跑了，十分訓練有素，真是令人敬佩。

如果蝙蝠俠那邪惡的兄長夜梟在這里，大概率會用寥寥幾句說明哥譚的勢力分布，會說搶劫食物的罪犯惹得某個資本巨頭不快，沒遭到暗殺都算好運的了。如果是蝙蝠俠的父親復仇騎士在這里，有可能會面露嚴肅承諾一定會徹底調查這件事，給那些被上層階級利用權柄合法“欺凌”的平民一個公道。

但這里是蝙蝠俠。一個鮮少經歷過風浪、父母雙全、不合格的蝙蝠俠。

蝙蝠俠說，他正在努力尋找證據，試圖自上而下將哥譚政界和司法界的腐敗蕩滌一清，將自由還給······卻只得到了超霸從鼻孔發出的不屑的哼聲。

“和我想象中不一樣，不過在阿卡姆的時候，你好像說過了，只是我沒想到是以這種方式，我還當成你要——嗯，繼續吧，蝙蝠俠，希望你裝甲上的蝙蝠標志，不止是學著你爹那樣貼上去的而已。”

蝙蝠俠沒有改變，理解錯誤的是超霸而已，他還以為布魯斯·韋恩以蝙蝠俠形態出擊，是打算給所有擋在路上的敵人“邦邦”兩拳讓他們滾開。沒想到居然是當偵探，拐彎抹角收集線索和罪證，打擊犯罪只是副業。

“再提個醒，有我超霸在，無需拐彎抹角費別的功夫，除非——除非你打算一直不讓我幫忙，阻止我出手，別告訴我，你真的打算這么做，蝙蝠俠。”

蝙蝠俠回以沉默，而戈登從他身后跌跌撞撞過來，將一杯水放在超霸身后的茶幾上，又將證物袋掏出來塞給了蝙蝠俠。

證物袋里面，是一根手指，從第二指節和根部之間截斷，斷口清晰，還附有一張泛著光澤的紙片邊緣，有鋸齒。

有超霸在場，戈登不敢說話了，只是持續地用懇求的眼神看著蝙蝠俠，輕輕拉扯蝙蝠俠的披風，想讓他回心轉意。

這成了奢望。

得到證物后，蝙蝠俠和超霸一同離開了。

······

哥譚街道，暴雨滂沱。

蝙蝠車飛馳而過，輪胎帶起的污水向著道路兩側潑灑。

蝙蝠車內，蝙蝠俠全神貫注地開車，沉默不語。

超霸：“唉我真的服了，這個大個警察局，連杯熱水都沒有，我分明瞅見了，集貿戈登，給我倒了杯涼的！”

蝙蝠俠在開車。

超霸：“哎你忙來忙去就是收集這些玩意，怪滲人的，這都是啥？手指？嘴唇？牙齒？眼珠子？有必要嗎？難道下一個你要收集被割斷的痔瘡？”

蝙蝠俠在開車。

超霸：“哎，哎，哎哎哎，跟你說話呢？怎么不理我？開那么快干嘛？當初要是你飆車把我衣服濺到了，我橫豎得追上來‘邦邦’給你兩拳，說到做到！”

蝙蝠俠在開車。

超霸：“我們這是去哪？”

蝙蝠俠猛打方向盤，一個甩尾，超霸的頭“邦”地撞到蝙蝠車的內壁，撞出了裂縫和一個洞，風夾雜著雨水“呼呼”地往里灌。

超霸：“我靠！蝙蝠車漏了！我會賠的！”

有時候和氪星人組隊，也挺讓人煩的，常常得在驚懼交加和無語凝噎的心態之間切換。

終于，在超霸嘗試用手掌堵住灌雨水的洞之前，蝙蝠俠停在了一個小巷中，旁邊就是鐘樓。美國的鐘樓不似別的國家，尖塔似的建筑頂端，四面都有巨大的鐘表，在特殊的時間會發出聲音，響徹在城市上方。

蝙蝠俠讓超霸呆在車里，或者到哪個屋檐下躲雨，超霸拒絕了，執意要跟上去。就這樣，蝙蝠俠來到鐘樓旁一處墻壁，按動幾下，機關顯露，出現一個需要輸入密碼的顯示屏。蝙蝠俠輸入密碼后，這片原本沒有門的墻壁，就向他們展露了真實——通往上層的電梯。如果常人誤打誤撞進了這里，肯定會按下電梯的按鈕，蝙蝠俠不這樣，他只是垂手等待。電梯就載著蝙蝠俠和超霸向上。

電梯門打開。

一個坐著輪椅的年輕女孩，背對著他們，她的身前有多個屏幕，都顯示著不同的信息，讓人眼花繚亂。

蝙蝠俠伸手攔住了超霸，輕輕搖頭，然后獨自上前。

“芭芭拉······”蝙蝠俠說。

被蝙蝠俠稱作“芭芭拉”的女孩沒有回頭，而是背對著他們出聲了。

“蝙蝠俠，你來了，我找到一些線索，是小丑圣母教派和圣杜馬斯秩序教團的通訊記錄，呵，他們藏得可真夠深，清理了幾遍記錄還不夠，連通訊用的電腦都用棒球棍砸爛了。”

“芭芭拉？”

“小丑圣母教派把“初代小丑”的遺體冷凍保存切片，大量地運輸往哥譚外，我匿名向哥譚警局進行了舉報，阻攔了他們的行動。多虧你，蝙蝠俠，大法官哈維原諒了我父親的冒犯之舉，讓他官復原職，重新回到警長的崗位。這樣一來，我和他里應外合，就能更順利地推進一些項目了。”

“芭芭拉······”蝙蝠俠試圖抬腳往前走。

“不、要、過、來！”

電動輪椅發出“吱吱”的聲響，原地旋轉，芭芭拉舉起手槍對準了蝙蝠俠，她的面龐被籠罩在陰影下，令人看不清神情。

“我想知道真相，”芭芭拉的聲音，竟然有幾分哽咽，“我想······告訴我，你是被迫和他合作的。”

蝙蝠俠沒有出聲，芭芭拉的槍口偏移，對準了蝙蝠俠身后超霸的頭顱，超霸一臉莫名其妙，不知道這女的犯了什么病。

蝙蝠俠就如同一尊石雕，一個石像鬼，佇立在原地，身后電梯的光亮，讓他的影子拉長。

“你屏蔽了通訊，不過我可是個厲害的黑客，比任何人都要厲害，沒想到吧。”

“但這不要緊，”芭芭拉渾身顫抖，哆嗦，手槍都要拿不穩了，“只需要你一句話，蝙蝠俠，哪怕是謊言。”

時間都像是凝固住了。

電梯在他們身后緩緩合上，隆隆作響。

蝙蝠俠再也不能保持沉默，他吐露的真心誠意之語，像是死者靈魂等待審判前絕望的嘆息。

“芭芭拉，我······和他做了個交易。”

“你明明能拒絕他的！”

話音剛落，仿佛是一聲訊號，一記發令槍，精神崩潰的芭芭拉毫不猶豫就“砰砰砰”地開槍了。

在那之前，超霸就已經捏住了空中那些子彈，碾碎成手指之間的碎屑。

連話語都容不下的短暫時間，蝙蝠俠撲上去，披風像黑霧騰起，攔在芭芭拉的身前。

與此同時，電梯打開，戈登警長昂首挺胸，雙手持槍，手腕擰轉以十分穩固的姿勢開槍，向超霸射擊，吸引注意力，保護他的女兒。

“不——”蝙蝠俠的嚎叫響徹整個整個鐘樓。

天崩地裂，鐘樓搖晃，揚起的煙塵間，一抹紅光轉瞬消失。

蝙蝠俠扛著癱瘓的芭芭拉，從鐘樓巨大的齒輪之間沖破玻璃跳出，離開這棟搖搖欲墜的建筑物。

鐘樓倒塌的巨大轟鳴，回蕩在整個哥譚城市的上空，驚得就連居民樓中的住戶都忍不住看向那個方向。

很難形容這是一場怎樣的悲劇，唯一的死者是戈登警長，摔死在電梯井內，又被倒塌的鐘樓埋沒掉尸體。

荒誕得像一場夢。

一抹紅光又出現在位于旁邊樓頂的蝙蝠俠和芭芭拉上空。

超霸聳聳肩，“你們到底在玩什么把戲？說翻臉就翻臉？”

“你殺害了戈登！”蝙蝠俠咬牙切齒質問超霸。

“我沒有！”超霸怒氣上來，吼得比蝙蝠俠聲音還大，讓癱在房頂上的芭芭拉尖叫一聲痛苦地捂住耳朵蜷縮起來。

“他向我開槍！又這么弱！能怪誰！我沒有殺人！他自己失足跌落摔死在電梯井里面！難道叫我剛挨完打就去救敵人？神經！”

兩人發生了激烈的爭吵，直到芭芭拉的哭泣聲讓爭吵暫時平息。

她精神崩潰，理智全無，好像瘋了。

而超霸只覺得荒誕至極。

“你調查來調查去，到底調查了個什么名堂！我不介意陪你浪費時間，但不代表你一聲令下，我就得呆在那里當個木樁挨打！告訴我你要做什么！就！現！在！”

滂沱的暴雨，噼啪地打在蝙蝠俠的身上，他面甲下的雙眼睜大，眼白血絲遍布。

“調查小丑圣母教派掩蓋在犯罪行為下的密謀行動。我已經掌握了足夠的線索。”蝙蝠俠平舉起手臂，抬到面前，臂甲裝置在空氣中投射出的虛擬影像畫面，是哥譚地圖，不斷放大最后的定位是哥譚近市區的一處游樂場。

小丑主題恐怖游樂場。

“小丑俠制造兇殺案，割取受害者不同的部位，并附帶留下線索。”

“之前得到的線索太少，我無法將他們拼湊起來，現在我知道了，這是小丑俠邀請夜梟，發出的游樂場邀請券。”

雷霆閃過，照亮了蝙蝠俠的身影。

最后的線索，是芭芭拉通過遠程傳輸發送到他蝙蝠裝甲上電子系統的。

“夜梟無視了小丑俠，放任他作亂。我會代替夜梟前去，無論小丑俠在謀劃什么，我都會摧毀他的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