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崔、王三家在譙明山立族千載,聲威煊赫,眾散修向來是退避三舍,只是重寶當前,靈光灼目,縱有雷霆之威懾,也免不了有人心旌搖蕩。
但見雷芒吞吐間,數道目光已如餓虎窺伺,氣機牽引處,暗潮自幽壑潛生。
林照遠負手而立,玄袍獵獵,朗聲言道:“諸位道友若無意染指神雷,大可自行離去,免得受了波及,屆時可悔之晚矣。”
這話說的風輕云淡,但里面的威脅之意卻也是不加掩飾,話音未落時,手中七桿玄幡已隱現青芒。
聽了這話,沈硯舟不以為意,笑道:“萬興觀的威名雖大,但也管束不了天下眾修。道友若要取雷,還是在手上見真章吧。”
林照遠雙目寒芒大起,死盯著沈硯舟,沉聲道:“好,那我便讓我領教道友高明。”
可正在此時,崔萬平站了出來,道:“林兄勿惱,此人雖言之赫赫,卻有幾分手段在身,不若你我聯手,斬殺了此人,豈不痛快?”
林照遠心下不喜,恃眾凌寡,縱使勝了沈硯舟,也會落人口實,但他又知曉這是崔萬平的示好之舉,出言拒絕又恐壞了自家謀算。
他沉吟一二,終是頷首應道:“既然道友有意,我又怎能掃你的興?但既然動手,那便不能再留手了。”他狠下心來,欲趁此機會,徹底了結沈硯舟的性命。
崔萬平哈哈大笑,他看著沈硯舟,眼中兇芒四射,厲聲言道:“今日便取你首級,讓你知道,縱有幾分手段,可譙明山也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沈硯舟神色平靜,站在那里絲毫不懼,只一揮手,身后頓時漫起一道水波長河,呼呼啦啦,往上猛竄而去。
這三人頓時斗在一起,崔萬平年齡雖小,但一身道行著實不低,手中一串九曜金環,叮當相擊,能攻能防,身下坐騎更是驍勇善戰,道道毛羽流星電閃,殺力驚人。
沈硯舟卻是毫不慌亂,氣定神閑,渺渺水波拖出一線璀璨光華,繞身飛走,時快時慢,緩急難測,將各種攻殺盡數抵擋。
頂上更有一只巴掌大小的青翠玉斗,飄落縷縷煙云般的水精氣華,顯然是保有余力。
林照遠倒是并未猛攻,只是作掠陣之狀,時不時揮動幡旗,便有七道青芒蜿蜒游出,如蒼龍探爪般纏繞戰局。
看去漫不經心,實則暗合九宮之勢,將沈硯舟的滄浪氣機納入其中,試圖不斷壓縮其轉挪余地。
轉眼之間,三人已是斗了百余回合,眼看一時半會兒分不出勝負,眾人又開始活絡起來。
一名緋袍散修低低一笑,嘴角翕動,似在默念著什么,隨后袖中暗捏法訣,離他最近的幾名散修忽覺身上一冷,細察之下不見結果,只好當成錯覺。
這人正是陰傀宗弟子王知遠,不過早已改頭換面,當初他被張珩一劍逼走,途中聽聞明梁之雷下落不明的消息,他頓知定有一番血雨腥風,實在是修煉魔功的大好時機,因而又回轉過來。
他方才施展的正是秘冊上的一門法咒,擅能蠱惑人心,勾動雜欲。這幾人如今看去毫發無損,形如往常,但只需他施法引動,彼輩立時為他所控,生死兩難。
張珩見幾人斗法正酣,不知不覺已是去了高天之上,他心念微動,運起一口真元,身化劍光,竟是直奔一道神雷而去。
他想得清楚,自家所求不過是一道明梁之雷好來修煉神通,至于譙明山龍蛇爭鼎的風云,于他不過雁過寒潭之影,根本無須在意。
王云笈正冷眼旁觀,忽見張珩竟敢出手奪雷,卻是怒極生笑,他抬手一翻,拿出一塊法板,往下一擲,立時放出爍爍光華。
只是張珩的一口真元何等磅礴,又是乘劍而上,法板打落,絲毫不曾遏住去勢,反而咔嚓一聲,被斬成兩半,抹去了靈光,跌落在地。
見狀,顧生輝不由得輕“咦”了一聲,他睜開法眼,族中傳下的破妄虛瞳讓他看清了幾分真實,只覺劍光刺目,灼如白虹貫日,暗驚道:“此是何人?難不成是龍門劍觀的弟子?”
王云笈見自家一招下去未見功成,反而折損了一件法寶,頓覺丟了幾分面子,也是不再出手,只是冷笑道:“好個莽撞之徒,明梁之雷何等剛猛,此舉無異于飛蛾撲火。”
雷池之上,三道明梁之雷夭矯騰挪,恍若青翎雷雀繞巢而翔,雖來去迅捷,但張珩只幾個呼吸,便鎖定了其中一道。
他目光一閃,順勢就要捉拿在手,只是就在此刻,這道神雷似被激怒一般,化作十丈電蟒絞殺而來,雷音震吼,讓人頭暈目眩。
他左袖甫揚,氣機牽扯,霎時引來百道紫電加身,半截衣袖頃刻化作飛灰。
見了此景,王知遠不禁哂笑出聲,暗道:“初觀此子氣象,本來還覺得是個人物,原來也不過爾爾。”
不過他轉念一想,卻是決定要借天時地利補全殺局,徹底結果張珩的性命。
他定下心神,法咒一催,立時有一名散修越眾而出,喝道:“如此好事,怎可讓你一人獨占?”
這人祭出法寶,乃是一根瑩瑩如玉的骨梭,似是某種妖獸骸骨所煉,長不過七寸,信手一揚,立時激射而出,直奔張珩的眉心。
“來得好!“張珩清嘯一聲,青霄劍應聲飛旋宛如月輪,須臾將骨梭斬作兩截,他回首一看,卻見那人雖已七竅流血,卻依舊是神情漠然,雙手兀自掐訣。
張珩心下一驚,卻見斷開的骨梭之中蔓延出絲絲血煞之氣,看去毫不起眼,纖若游絲,卻極為兇戾,瞬息間織就千絲萬縷的血網,將三道明梁之雷都勾連其中。
明梁之雷乃是天清之氣所化,與這等邪祟濁氣最是相克,此刻被血煞浸染,正如水火相激于鼎爐,但聞“轟隆“一聲霹靂,電蟒愈發狂躁,尾掃過處,竟將三座雷池石柱攔腰截斷。
雷池中央炸開數丈漩渦,青雷赤煞糾纏成萬道虬龍,將方圓三十丈內修士盡數卷入其中。
電光火石間,張珩想要脫身而走已然來之不及,他大喝一聲,丹田真元汩汩而動,寶衣噴薄華彩,擋住了砸落的數道天雷。
值此空擋,他不進反退,《九霄青冥涅槃經》全力運轉,大手翻轉,凝出一只大手印,仿若擎天羅蓋,隱有玉質光澤,閃爍毫光,狠狠的拍落了下去。
“轟隆”一聲,一條雷蟒躲閃不及,七寸處有鱗片飛濺,青血四灑,這似乎并不是純粹雷霆所化,生誕出了靈智,有了肉身。
“嗷吼……”這條雷蟒吃痛,狂性大發,騰躍而上,張牙舞爪,攻到了張珩的近前,發生了最激烈的搏殺。
張珩神情凝重,如此近距離的斗法,根本沒有施展法術的空暇,而他修煉《涅槃經》的時日尚短,肉身未經風火淬煉,幾掌下去,已然崩出鮮血,幸好青霄劍隨心如意,擋住了不少致命的攻勢。
眾修驚駭,紛紛退避三舍,如此狂暴的雷霆,根本不是尋常人能夠染指的。
王云笈雙目閃爍精光,雖知曉這三道神雷別有神異,卻不曾這般不同凡響,若是將其煉制成一宗秘寶,決然會是一宗大殺器。
盞茶功夫,張珩居然穩住了陣腳,劍氣與雷火相激,迸發萬千流螢,映得他眉目如刻。
忽然間,他抓住一絲間隙,狂喝一聲,榨出丹田處的一口真元,青霄劍化作虹光,鏗鏘一聲,已然刺入雷蟒靈臺之處,霎時劍氣飛縱,由里而外,連綿噴吐,好似將其給剮了一遍。
雷蟒哀鳴一聲,渾身刺啦作響,霎時間散盡雷精電芒,只余一枚鴿卵大小的雷珠,青紫二色,滴溜溜轉個不停。
林照遠雖在與沈硯舟斗法,但也看清了場中形勢,他眼放精光,低喝了一聲,隨手擲出七桿幡旗,蕩開面前幽幽水澤,便要飛落而下。
沈硯舟豈能令其如意?他衣袖一振,足踏千疊滄浪,頂上玉斗垂落水華,凝作萬千冰矛水箭,隨他劍指,瞬間如寒星墜地颯颯而去。
張珩心如明鏡,他伸手一抓,立時將其收入囊中,接著四下環顧,見眾人眼中不加掩飾的熱切之意,不由得笑了一笑,旋即縱身入云,化作一道流光,眨眼便不見了蹤影。
顧生輝神情淡然,明梁之雷雖好,卻對他沒什么用處,結交上林照遠才是他心中所謀,他自認與其聯手,剩下的兩道神雷必能取得其一。
王云笈卻自有打算,他稍作沉吟,便喚來幾人,吩咐幾聲,這幾人便直往張珩飛遁的方向趕去。
崔萬平見自與林照遠二人合力都破不開沈硯舟的那方玉斗,又見張珩漁翁得利,心頭也是惱怒不已,他停下手來,對林照遠道:
“林兄,此人藏頭露尾,烏龜殼也似,不如先放他一馬,待取了神雷,你我在好好炮制一番。”
聽了這話,林照遠卻是面色微沉,以二敵一尚不能及,還敢說出這等話來,著實令他有幾分臉紅。
他吐了口濁氣,想到場中局勢,便淡淡言道:“如此甚好。”
顧生輝聽了二人言語,心下卻泛起一股喜意,如今只要再取了一道神雷送于林照遠,自家謀劃立時有了八成的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