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駒過隙,日月跳丸,眨眼之間已是過了三個日夜……
一間明亮洞室中,張珩緩緩睜開雙眼,他放下手中的青玉鳳簪,起身踱步,面上露出幾分深思之色。
“風火淬其形,天雷鍛其神,九轉涅槃后,方見本來真。“
鳳簪內記載的功法喚作《九霄青冥涅槃經》,乃雷鸞一族的始祖所傳,以極天罡風為引、地脈真火為基、九霄神雷為用,三劫輪轉,終得無垢寶體。
按其所言,若是修至大成圓滿之境,身若琉璃,玉髓金筋,非先天真寶不能傷其分毫。
張珩通篇覽閱,不由暗自稱妙,此經雖出自妖族,卻暗合天道至理,竟無血脈之限,實乃上乘玄功。
只是細究其修煉法門,卻教人暗自心驚。罡風生于極天之上,最是凌厲不過,尋常修士若貿然引之入體,怕是不消片刻,便要落得個形銷骨立的凄慘下場。
地脈真火更是霸道,自涌泉而入,沿經脈游走,真元法力為其柴薪,引火自焚不外乎如此。若非雷鸞一族天生體魄強橫,又豈敢行此險著?
這般想來,此經雖不設血脈門檻,卻暗含更為嚴苛的體魄要求,倒也算得上另一種獨門傳承了。
只是如此一來,張珩意圖引動明梁之雷的謀劃卻落了空。他看得清楚,除了那三道不知所蹤的明梁之雷外,譙明山今后再也不會降下明梁之雷了。
念及至此,他神色一定,將玉簪收入囊中,須臾出了洞府,直往雷澤天池而去。
片刻功夫,張珩已然來至譙明山主峰之上,四下一掃,只見半空中靈氣沖霄,光騰萬丈,四處而來的修士齊聚此地,粗粗一看,怕不是有千人之多。
三道明梁之雷下落不明的消息早已被傳的沸沸揚揚,加之那番驚人的天地異象,是以每日都有修士飛遁而至。只是攝于顧、崔、王三家的威勢,一連數日,竟無一人敢貿然行事。
不多久,忽聞呼嘯破空之聲,一艘雕紋云舟轉瞬而至,舟上站著數名道人,舟首有一張軟榻,上坐著一名年輕男子,金冠鶴氅,形容俊俏,眼灼灼如巖下電,灑灑然有出塵之風。
張珩挑了挑眉,看其等身上打扮,便知這是王家的子弟,只是如此排場,想來其人的身份并不低,很可能是族中嫡系。
他思量間,便見有數十名裝束各異的修士圍了上去,其中一名領頭模樣的中年道人上前幾步,拱手道:“公子,一切都已安排妥當了。”
王云笈微微一笑,道了聲好,卻并未有所行動,他心知肚明,憑自家一人,斷然是無法獨吞三道明梁之雷的。
果不其然,南方云天之上忽有鶴唳之聲,一頭極雄峻的仙鶴眨眼飛來,上面立著一名白衣少年,身后亦然有數十修士借器而遁。
這少年面容稚嫩,看去不過十五六歲,但座下仙鶴卻與凡禽不同,生有雙首,羽下隱約可見數片鱗甲,如霜似雪,分明是身負異獸血脈。
此人正是崔家的麒麟兒,名叫崔萬平,降誕之日天垂瑞氣,有仙鶴繞梁,被族中那位金丹老祖稱作謫仙種,親引至洞府養育。
僅僅十載光陰,崔萬平已然摸到了凝真境的門檻,族中皆視他為承托氣運的中興之子,劍指仙途的鋒芒已初照崔氏門庭。
崔萬平環顧一圈,最后目視王云笈,拱手道:“王兄,小弟有禮了。”
王云笈未曾托大,他站起身來,回了一禮,便笑意盈盈的與其閑談了起來,氣氛倒是極為融洽。
眾修看得清楚,這是在等顧家那位現身,一旦三大家族達成一致,恐怕再無分得一杯羹的可能了。
只是他們身為散修,歷來是謹小慎微,盡管心有不滿,但無有主心骨,卻是無一人站出來打破僵局。
就在這時,一名立在遠處的緋袍散修低低一笑,趁無人注意之際,偷偷朝著雷澤之中擲出一枚拇指大小的紅丸。
這紅丸也不知是何等秘寶,剛一打出,原本稍顯平靜的雷澤立時泛起了波浪,雷漿激射,沖天而起,好似有一只大手在里間反復攪撥。
見了這番變故,眾人無不紛紛變色,不少離的近的散修瞬間散開,但見紫電竟漸染赤芒,先是驟然坍縮,復又炸開數丈狂瀾,如此反復,似有什么物事要沖了出來。
崔萬平神情微變,這番變故也出乎他的預料,崔家立族譙明山近千載,自認對每一處雷澤天澤都了如指掌,卻也從未見過這般景象。
但他轉瞬間就冷靜下來,心頭反而泛起一陣熱切驚喜之意。
王云笈不動如山,身上現出一副烏金戰衣,墨玉般晶瑩剔透,閃爍毫光,練氣九層的修為不加掩飾,氣機鼓蕩,周身三丈內碎石懸浮,隱隱凝成猛虎踏岳之象。
不多時,雷池之中爆出一聲大響,接二連三,頓見三道青雷沖霄而起,明明不過一尺來長,卻似雷瀑倒瀉,聲勢駭人,震得眾人胸口發悶,神魂不穩。
王云笈一瞬不瞬地看著此景,沉聲道:“原來如此,崔道友,看來你我的緣法到了。”
他一眼便看出其中緣由,三道明梁之雷落入雷池之中,得了池中雷精之氣的滋養,竟是更近一籌,發生了一些意想不到的變化。
崔萬平上前幾步,臉上的喜色再也遮掩不住,笑道:“王兄此言甚有道理,只是你我兩人,該如何分之?”
聽了這話,王云笈心下一陣哂笑,但面上卻是如常,道:“道友有何考量,不妨直說。”
眾修聽了這話,紛紛心思各異起來,如今顧家不知為何不曾插手,讓他們看到了幾分機會,而若任由這二人把持局面,卻是再無一絲可能了。
張珩目光微閃,他自然也想到了這一層,斷不能令其如愿。就在他準備有所行動之時,卻見一名青衣修士站了出來。
這人正是沈硯舟,他先是一稽首,隨后笑道:“這明梁之雷乃天授神物,諸位道友若不愿出手,貧道可就卻之不恭了。”
他把袖一抖,飛出一只伏獸圈,在空中一旋,就有一只紅如艷火的大鷹飛出,鐵爪似鉤,撲閃之間就到了一道青雷近前。
崔萬平目光發冷,喝道:“放肆!”他腳下一踱,座下雙首仙鶴唳鳴一聲,兩片艷麗羽毛作流光飛出,一片打向那頭大鷹,另一片卻是直奔沈硯舟。
沈硯舟朗笑一聲,縱身入云,祭出一口法劍,蕩開飛來的箭羽,便與崔萬平斗了起來。
張珩目光轉動,也正要趁機出手,彈指間,他倏然回過身來,卻見遠處又飛落兩人,一人膚白如玉,是萬興觀的弟子林照遠,另一人卻是顧家四公子顧生輝。
若只是顧生輝一人來此便也罷了,多了一個大有來歷的林照遠,卻是讓局面微妙起來。
顧、崔、王三大家族三足鼎立,對外卻同氣連枝,也因此才牢牢穩住在譙明山的地位,難不成如今的顧家另有了謀算?
念及至此,王云笈不由得心下微沉,他神情不變,稽首道:“顧道兄何來遲也?”
顧生輝笑了一笑,回禮道:“不曾遲,不曾遲。王兄,這位是萬興觀盤山真人的高徒,欲尋一道天雷煉制法寶,正好便一并來了。”
林照遠只拱了拱手,笑道:“早就聽聞過明梁之雷的神異,如今一見,果真如是。若能取了一道,我的法寶定能增加不少威能。”
王云笈目光閃動,道:“此事說來也不難,只是為今之局面,卻是少不了要做過一場。”
林照遠不以為意,他看了眼場中形勢,笑道:“無妨,請道友看看我的手段。”
他把手一翻,拿出七桿小幡,四下一擲,淡煙飛揚,立時勾動風云,眨眼彌漫四方,將眾修盡皆圍困在內。
無數刀風氣刃從霧中射出,頓時有不少散修著了道,一時間慘叫四起,不少修士祭出法寶,連忙回護自身,一時間頓時大亂起來。
沈硯舟擋住崔萬平的攻勢,往后一退,擠進人群之中,大聲道:“諸位,事到如今,保全性命要緊。”
張珩聽了,即刻大聲言道:“三大家族不懷好意,且讓貧道為諸位道友辟開一條去路來。”
眾人眾人見林照遠布下陣勢,分明沒按什么好心,可是眼下受困于陣法,根本是有心無力,此刻聽得有人愿意開道,都是大喜。
張珩放出法劍,銳氣橫溢,飛旋流轉,將幾道飛來的氣刃斬落。
隨即他自袖中取出一盞油燈,兩指一夾,捋直了芯子,嘴中念念有詞,腳下一踏奇位,輕喝了一聲,燈盞無火自燃,光芒大放,手一拿開,道了聲:“去!”
此物就化一道灼灼紅火飛去,霎時驅散霧云,攪開一道兩丈來寬的通路來。
得此空隙,張珩一馬當先,率先往外飛去,眾人見狀,也是紛紛縱身相隨。
崔萬平心頭氣惱,方才林照遠布下的禁陣連他也拘困在內,分明是未將他放在眼里。他高喝一聲,腳下仙鶴奮力展翅,飛飏而起,竟是未受阻隔,輕易就遁了出來。
他心念一轉,知道這是林照遠故意為之,旋即來至其面前,道:“道兄此陣固然精妙,只是卻也于事無補,若不及早取雷,待其散盡了雷精,恐其功效定大不如前。”
林照遠哈哈一笑,擺了擺手,道:“道友勿急。”他能被元嬰真人收作弟子,自然是機變靈巧之輩,豈會看不出如今之局面?若任由眾人亂斗,只會白白錯失良機。
他見張珩等人已然沖出禁陣,把訣一掐,立時撤回陣旗。
此刻,局面頓時了然起來,他與顧、崔、王三家并立,數十丈開外卻是張珩等一眾散修,兩方遙峙,雷澤之上青雷吞吐,如龍蛇起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