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山間霧氣未散。

余懷安踏著晨露來到院門外，遠遠便看見一道如松般挺拔的身影立在青石旁。周毅今日換了一身洗得發白的褐色短打，腰間懸著那把跟隨他二十年的寒鐵劍，花白的頭發用一根桃木簪隨意束起，看上去就像個尋常的江湖客。見余懷安走近，他抱拳時指節發出輕微的“咔嗒”聲：“余師弟?！?

“周師兄久等了。”余懷安還禮。他注意到周毅的靴底沾著新泥，顯然已經巡視過周圍。

周毅捋了捋灰白的短須：“人老了，睡不踏實。”他拍了拍腰間鼓鼓的包袱，“備了五天份的干糧，還有老夫特制的驅蟲藥粉。”說著從懷中取出個油紙包，“嘗嘗？自家曬的鹿肉干?！?

余懷安接過，肉干咸香中帶著淡淡藥香。周毅望著逐漸散去的霧氣道：“這天氣趕路正好，晌午前能到臨川縣。”

二人沿著山道下行，周毅的步伐不快卻極穩，每一步都恰到好處地避開濕滑的青苔。他忽然開口：“余師弟是第一次去臨川坊市？”

“嗯?！?

“老夫年輕時經常往那兒跑?！敝芤愕穆曇舻统疗椒€，“一般普通攤位上的測靈盤會偷斤少兩，要小心些，北街后巷那一片專收贓物，城南散修攤十件里有九件是贗品。”

余懷安側目：“師兄對坊市很熟？”

周毅輕笑，眼角的皺紋舒展開來：“在執事堂這些年，護送過的靈材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彼牧伺膭Ρ?，“這把劍就是二十年前在臨川拍賣行得的?！?

山路漸寬，遠處官道上已有商隊緩緩而行。周毅突然停步，灰白的眉毛微微皺起：“余師弟，有件事得告訴你。”

“請講?！?

“咱們這趟恐怕被人盯上了?！敝芤愕哪抗馊琥楒腊銙哌^四周，“昨日領命時，看見李執事在執事堂外徘徊。”

余懷安眼神一凝：“那個瘦高個？”

“不錯?！敝芤隳粗笩o意識地摩挲著劍柄，“昨日老夫就見過他給百草園的人遞消息。”他頓了頓，“不過無妨，這把老骨頭還能活動活動?！?

轉過最后一道山梁，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一條寬闊的官道如巨龍般蜿蜒向前，盡頭處，灰白色的城墻在秋陽下泛著微光，宛如一條沉睡的巨龍。

“那就是臨川縣?！敝芤阒钢h處的城郭，聲音里帶著幾分熟稔，“青州有名的商貿之地，比尋常郡城還要繁華三分?！?

隨著距離拉近，五丈高的城墻愈發巍峨壯觀。旌旗在城頭獵獵作響，城門處車水馬龍，挑擔的貨郎、騎馬的商隊、挎籃的婦人穿梭不息，喧囂聲遠遠傳來。幾個身著皂衣的衙役正在查驗路引，見到佩劍的修士便立即恭敬讓開。

“臨川縣令是太虛門弟子出身，對修士格外禮遇?！敝芤愕吐暯忉?，領著余懷安從側門入城。

一進城，喧囂聲便如潮水般涌來。街道兩側店鋪林立，叫賣聲此起彼伏。穿過幾條繁華的街巷后，周遭漸漸安靜下來。一道丈許高的青磚墻將西城區隔開，墻頭隱約有靈光流轉。

日近正午，修真坊市的輪廓終于清晰可見。青磚高墻內，飛檐斗拱的樓閣鱗次櫛比，人聲鼎沸卻又不失秩序。周毅指著最高的一棟朱漆樓閣，那建筑在陽光下格外醒目：“瞧，那就是百寶閣?！?

余懷安瞇眼望去，只見樓前旗幡飄揚，“靈材薈萃”四個燙金大字龍飛鳳舞。坊市上空，不時有劍光掠過，帶起陣陣靈氣波動，顯然是高階修士在御劍而行。

“走吧。”余懷安整了整衣襟，聲音沉穩，“先辦正事?！?

周毅點頭，二人隨著有序的人流，向坊市大門走去。

一進坊市，喧囂聲撲面而來。

青石板鋪就的街道兩側，酒樓茶肆鱗次櫛比。綢緞莊的伙計正在門口吆喝，藥鋪門前曬著各色草藥，鐵匠鋪里傳來叮叮當當的鍛打聲。街角幾個孩童圍著糖人攤子嬉鬧，更遠處還有雜耍藝人正在表演。

“東市是凡人交易之處，咱們要去的修真坊市在西城?！敝芤闶扉T熟路地帶著余懷安穿過人流。

轉過三條街巷，周遭漸漸安靜下來。一道丈許高的青磚墻將西城區隔開，墻頭隱約有靈光流轉。兩個身著灰袍的修士守在拱門前，正在查驗過往行人的令牌。

周毅取出奎木狼院的玉牌遞過去：“奎木狼院執事，攜師弟前來采買。”

守衛查驗無誤，恭敬放行。穿過拱門，仿佛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青玉鋪就的街道一塵不染，兩側建筑飛檐斗拱，檐角懸掛著青銅風鈴，隨風發出清越的聲響。偶爾有修士御器低空掠過，衣袂飄飄?？諝庵袕浡奶聪闩c藥香，遠處傳來叮咚的琴音。

“臨川坊市分三進。”周毅指著前方，“外進是散修擺攤之地，中進是各派商鋪，最里進是拍賣行和丹鼎閣?！彼D了頓，“咱們先去'百寶閣'，劉掌柜與奎木狼院合作多年?！?

余懷安目光掃過街邊攤位。一個白發老者正在兜售符箓，旁邊攤位上擺著幾柄寒光凜凜的飛劍。更遠處，幾個修士圍著一株靈藥討價還價。

“就是那了?！敝芤阏苏陆?，“劉掌柜最重禮數，咱們......”

樓前青旗招展，“百寶閣”三個大字映入眼簾。余懷安腳步一頓，眼中閃過一絲熟悉。

周毅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解釋道：“百寶閣分號遍布各州府，這里是青州總店。怎么，師弟去過？”

余懷安點頭：“青嵐縣也有一家?！?

“那是分號?！敝芤阈α诵Γ翱偟甑囊幠Ｒ笊鲜恫恢?，貨品也更齊全。”他整了整衣襟，“走吧，今日正好是劉掌柜當值，他與咱們奎木狼院交情不錯?！?

二人踏入閣內，迎面是一方寬敞的廳堂。四壁檀木架上陳列著各式法器、靈材，正中懸著一幅巨大的《九州山海圖》，圖前擺著幾張黃花梨木椅。

一位身著錦袍的中年男子正在柜臺后撥弄算盤，見有人進來，抬頭笑道：“兩位道友......”目光落在周毅腰間玉牌上，立即改口，“原來是奎木狼院的貴客！快請上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