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懷安穿過曲折的回廊，庫房厚重的鐵木門半掩著，里面傳來算盤珠子噼啪作響的聲音。他輕輕叩了叩門框：“孟師兄在嗎？”
“進來。”孟青陽的聲音從里面傳來，帶著幾分疲憊。
余懷安推門而進，他的視線掃過庫房內部，三排檀木架上整齊排列著數百個青玉匣子，每個匣蓋上都貼著朱砂符箓，隱約可見“封靈”“防潮”等字樣。最里側的幾個玄鐵架上，數十個密封陶罐用紅繩捆扎，罐身貼著“蝕骨草·癸卯年采”之類的標簽。
孟青陽案頭堆著的賬冊間，還攤開著一本《百草圖鑒》，頁邊密密麻麻寫滿批注。兩個雜役弟子正在角落清點種子，玉珠碰撞聲與撥算盤的聲響此起彼伏。余懷安注意到有個雜役正在用銀針測試某種子的活性，針尖泛起的靈光在昏暗庫房里格外醒目。
幾縷發絲從他束得一絲不茍的發髻中散落，垂在額前。聽到腳步聲，他頭也不抬地問道：“領完報酬了？”
“領完了。”余懷安站定在案前。
孟青陽這才抬起頭，“坐吧，正好有事跟你說。”
余懷安在旁邊的蒲團上坐下。庫房里彌漫著靈藥和陳舊紙張混合的氣味，墻角堆放的靈植種子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微光。
“院長很滿意今年的收成。”孟青陽合上賬冊，揉了揉發紅的眼睛，“不過...”他忽然壓低聲音，“百草園那邊有人來打聽肥料配方了。”
“百草園？”
“嗯。”孟青陽冷笑一聲，“說是'學術交流'，誰不知道他們打的什么主意？”他忽然傾身向前，“師弟，配方必須牢牢掌握在咱們奎木狼院手里，絕不能泄露出去。”
“師兄放心。”余懷安點頭，“三個工坊完全獨立，每個工坊的弟子只負責自己的環節，沒人知道完整的流程。”
孟青陽放下手中的賬冊，目光銳利地看向余懷安：“參與制肥的弟子，都是信得過的？”
余懷安點頭：“都是我們丙字田組的，比起外人，自然要熟悉一些。”
孟青陽微微頷首：“好，現階段自己人背叛的可能性并不大，但現在得防著點兒外人。”他指尖輕敲案幾，聲音低沉：“二十八院里，有將近十個都是農耕院，現在連百草園都眼饞咱們的肥料，更別說其他院了。”
“這兩年大家日子都不好過，靈稻就是這樣賤賣的，咱們絕不能在這個時候泄密出去。”
余懷安神色凝重：“師兄的意思是......”
孟青陽直起身子，語氣嚴肅：“我提議在工坊附近增設守衛，每座工坊周圍布置禁制陣法，只有持特定玉牌的人才能進出。”他看向余懷安，“到時候你安排幾個可靠的弟子守在門口，以防有生面孔偷了玉牌混進去。”
余懷安思索片刻，點頭道：“好，那就麻煩師兄了。”
孟青陽從案幾抽屜里取出一塊青玉令牌，遞給余懷安：“這是陣法的核心符令，你收好。回頭我會派陣法師去工坊布置，十四日之內就能完成。”
余懷安接過令牌，入手微涼，玉牌上刻著繁復的陣紋，隱約有靈力流轉。他鄭重道：“我會安排好值守的人手。”
孟青陽滿意地點頭：“記住，現在盯著咱們的人不少，每一步都得小心。”他頓了頓，又意味深長地補充道：“現在靈稻四處賤賣，相應的各院的收成也降低了，他們現在都窮瘋了...手段可多得很。”
余懷安目光微沉：“好。”
孟青陽拍案，“就這么辦。”他頓了頓，又問道：“對了，你那肥料，對靈藥有沒有效果？”
“靈藥？”余懷安一怔，“百草園那種？”
“不是那種高階的。”孟青陽擺擺手，“就是些低階靈藥，比如丹參、聚氣草之類的。”
“低階靈藥可以。”余懷安思索道，“但若是筑基期修士用的靈藥，恐怕以咱們院靈田的靈氣密度，還是差了些。”
“嗯，我知道了。”孟青陽點點頭，隨即話鋒一轉，“對了，答應你的兩成利潤，得等全部靈果賣出去以后，院里統計完才能給你。”
余懷安神色平靜：“我明白。”
孟青陽看了他一眼，忽然笑道：“怎么，等不及了？”
“不是。”余懷安搖頭，“只是想著，若是能提前去坊市探探行情，或許能賣個好價錢。”
“哦？”孟青陽挑眉，“你想自己去談？”
“是的。”余懷安點頭，“熟悉一下市場，往后咱們也好撿著貴的種。”
孟青陽沉吟片刻，忽然笑道：“這樣也好。”他頓了頓，“要不要派個人跟著你去？”
余懷安略作思索：“師兄應該知道，上次執行任務時遭遇了魔修。若能有人同行，那再好不過。”
孟青陽點點頭：“好，現在院里最多能指派一個練氣后期的修士跟著你去。”他嘴角扯出一絲苦笑，“你要指望筑基修士是不可能的。筑基再怎么都能去內門當個教習，怎么可能留在我們院里。”
“我明白。”余懷安平靜地應道。
“那你先準備準備，今晚這個人會去找你，你們先熟絡熟絡。什么時候出發，跟他說一聲就好。”他頓了頓，“這是院里的通行令，坊市那邊有幾個相熟的鋪子，你拿著這個，他們不會坑你。”
余懷安接過玉牌，入手溫潤，上面刻著“奎木”二字。玉牌邊緣有些磨損，顯然已經使用多年。
“多謝師兄。”
“去吧。”孟青陽揮了揮手，“早去早回，別耽擱太久。記住，現在盯著我們奎木狼院的人可不少。”
余懷安起身行禮，轉身離開庫房時，聽見孟青陽又補充了一句：“對了，那人叫周毅，在執事堂當差三年了，還算機靈。”
走出庫房時，夕陽已經西斜。余懷安摸了摸懷中的玉牌，指腹摩挲過上面凹凸的紋路，心中盤算著坊市之行。遠處，丙字田組的竹屋升起裊裊炊煙，隱約傳來趙大川的大嗓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