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大地,戰云密布,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大蜀國皇帝王建本來與岐王李茂貞相安無事,不料一件小事卻引發一場爭執。
此時大蜀皇帝王建殺掉養子王宗佶之后,令年幼的太子王宗懿統領六軍,設置起永和軍府,挑選朝中能人異士輔佐太子。王建立自己的糟糠之妻河南老家許州的周氏為當朝皇后,卻立太子的生身母親張氏為貴妃,另一位美人徐氏為賢妃,徐氏的妹妹為德妃。這徐氏姐妹卻是一對尤物,迷得王建神魂顛倒。
王建為拉攏李茂貞,兩家結為秦晉之好。王建將自己的女兒普慈公主嫁給岐王的侄子秦州節度使李繼崇,按說這郎才女貌,門當戶對,本是一樁好事,不料這李繼崇卻是與叔叔李茂貞一樣,脾氣暴烈,經常喝的爛醉如泥,酒醉之后,還耍槍弄刀,攪得雞犬不寧。小夫妻本應甜甜蜜蜜,然而李繼崇卻是不知憐香惜玉,經常讓公主獨守空房。無論公主如何規勸,李繼崇依舊我行我素,全然不將遠道而來的媳婦放在心上,有時還是徹夜不歸。普慈公主暗自垂淚,取出潔白絲絹,靠近搖曳的燭光,給父王寫出滿懷的委屈,滴滴珠淚斑斑點點滴落到絹布之上。公主將絹書交付給出嫁時從成都帶來的宦官宋光嗣,讓他速速回到成都,請求父親讓她回去暫住,殺一殺夫婿的惡習。
王建接到女兒的絹書,心中老大不悅:“我皇帝的女兒,你李繼崇不知愛惜,確實不將我王建放在眼里!”一氣之下,派人將女兒接回成都。兩家本是兒女親家,李茂貞三番五次派人前往成都,請公主回來,王建卻是心疼女兒受氣,不讓女兒回來。
李茂貞也不是軟柿子,慢慢集聚起一股怒氣,既然如此,干脆我們兩國斷交,我李茂貞要發兵成都,接回侄子媳婦,出這口惡氣!
岐王李茂貞說做就做,在蜀國邊疆聚起五萬大軍。急報傳來,蜀王王建對座下群臣說道:“自從他李茂貞在鳳翔被朱溫圍困,我就不斷支援于他,最近幾年,他索要的東西我悉數給他,也沒說半個不字,他向我索要巴州、劍州,我卻不能答應,不能扔下百姓不管,但我還是追加了價值七萬的絲、茶、布、帛。如今,因為兒女情事,卻來與我為敵,豈不是忘恩負義!諸位,誰愿意為孤王掛帥出征?”
只見太保、兼中書令王宗侃出列,高聲喝道:“陛下,末將愿領三軍殺退岐兵!”蜀王王建龍顏大喜,這王宗侃乃是手下一員虎將,當年跟隨王建攻取四川,救援梓州,大破楊師厚,之后又拿下彭州、利州,擒殺刺史李繼颙,可謂是戰功赫赫,威震八方。王建當即令王宗侃為北路行營都統,率兵十二萬,出兵伐岐。
王宗侃帥軍離開成都,大軍旌旗招展,絡繹不絕,綿延數百里。蜀軍兵分三路,一路是侍中王宗佑,一路是太子少師王宗賀、另一路乃是山南節度使唐道襲。三路大軍浩浩蕩蕩,殺奔邊關。大軍方才離開成都,蜀王王建卻是令太子監國,御駕前往利州,親自督戰。
西岐主帥劉知俊、副帥李繼崇沿甘陜入蜀一路殺來,越過兩當、河池,登上青泥嶺。這一代山嶺高聳,一條窄窄的山路,泥濘不堪,兩側懸崖,壁立千仞。李白有詩云“青泥何盤盤,百步九折縈巖巒”,就說的這蜀道雄關。蜀國大軍也料定岐兵定從此“通蜀門”進入境內,王宗侃麾動大軍迎面奔來,正與西岐兵士相遇。青泥嶺上陰雨綿綿,山上云霧繚繞,山下雨水隨意流淌,軍士們雙腳滿是青泥,揮舞刀槍拼死作戰。劉知俊卻令西岐兵士穿越滿坡的黑壓壓森林,跨過山下小溪,登上濕滑的石階,從荊棘深處包抄而來。青泥嶺一帶不適宜大兵團作戰,山坡之上山谷之內殺聲震天,劉知俊揮兵大進,將蜀兵殺得大敗,馬步使王宗浩一腳不慎滾落山崖,跌入嘉陵江中,被洶涌澎湃的江水卷走,而唐道襲領兵退往興元。
王宗侃收集殘兵敗將來至興元以西百里之處的城西縣,這里原本有步軍都指揮使王宗綰的安遠軍士在此駐守,劉知俊領兵一路追來,眼看要將駐軍兵營團團圍困。元帥王宗侃召集眾人,來至中軍大帳,對眾人說道:“劉知俊兵馬已是來至附近,我等是否放棄興元,撤往利州?”唐道襲振一振衣袖,抹去滿臉雨水,淡淡說道:“不行啊!我等大軍一撤,興元必定落入敵兵之手,興元一丟,駐扎這里的安遠軍定是不復存在,利州據此也就四十五里,也就再也難保。故而,我軍定要死守城西,萬不可再退。”
身在利州的蜀國皇帝王建,正在慢慢回味當初剛進入四川的艱難歲月,卻見到王宗侃的副將林思鄂灰頭灰臉來至行營。林思鄂見到蜀王,急急說道:“陛下,大事不好!太保王宗侃已是兵敗青泥嶺!”蜀王見到林思鄂渾身泥濘,心中大震,此時方才知道,蜀道艱險,林思鄂沖出城西,卻是穿越霸州趟過泥溪,千辛萬苦來至利州搬取救兵。王建急令昌王王宗鐬為應援招討使,率定戎團練使王宗播發起第四路大軍前往城西縣救援王宗侃。昌王一路向北,來至城西縣附近,前面已是劉知俊扎下的座座營壘。昌王將大寨安在廉水、讓水兩條江水之間,聯營數里,與西岐軍陣聲鼓相聞。唐道襲聞知救兵來到,點起號炮,只見幾聲號炮沖上天空,軍門大開,蜀軍殺出營門。西岐腹背受敵,蜀軍內外夾擊,從午時戰到午后,直將西岐兵殺得退后數里,岐軍的大將李彥琛被斬落馬下。
劉知俊整頓兵士,次日一早卷土重來。此時王建派出的第二路援軍在王宗弼率領之下也源源而來,雙方在金牛山下,對壘大戰。王宗弼乃是王建養子,本名魏弘夫,此時手持三尖兩刃刀,策馬向岐兵軍陣沖來。岐兵軍門大開,大將郭存挺槍迎上。兩人馬打照面,你來我往,站成一團。戰鼓正急,忽見王宗弼手中單刀飛出,直奔郭存面門而來,郭存仰身躲過,王宗弼已是在馬上騰空而起,雙手扣住郭存腰帶,扔于馬下。軍士們胡哨一聲,大舉攻上,岐兵軍陣已是搖動。金牛山下,黃牛川前,王宗鐬、王宗播雙人大戰敵將蘇厚,蘇厚也被生擒活捉。劉知俊連失幾員大將,不禁心慌,對面蜀軍軍旗飄揚,隱隱有蜀王王建的紅黃王旗,莫非皇帝親臨軍中?鼓聲大作,城內王宗侃也率兵沖出,殺聲震天。
劉知俊漸漸抵擋不住,不斷后退,忽然之間,就成為潰敗之勢。岐軍且戰且退,蜀兵連拔二十一座營寨,解了城西之圍。天色已晚,劉知俊率兵退回斜谷谷口,仰天長嘆,不料我劉知俊兵敗于此!這斜谷卻是兵家必爭之地,當初諸葛亮就是七出斜谷,問鼎長安。話音剛落,就聽一陣號角響亮,唐道襲在此埋下的數千伏兵吶喊殺出,火光之中唐道襲長刀拖地擋住去路。劉知俊虛晃幾槍奪路而逃,卻留下副將李廷志斷后。李廷志哪是唐道襲對手,幾個照面,早被唐道襲大喝一聲,長刀如風削去頭顱,尸身跌下馬來。
劉知俊敗軍回到鳳翔,帶去的大軍僅剩兩萬。岐王手下的近臣石簡颙卻對岐王李茂貞言道:“這劉知俊枉有虛名,臨陣脫逃,讓我西岐將士埋骨他鄉!如此降將留它何用!”李茂貞也暗暗生氣,幾萬大兵毀于一旦,劉知俊確是罪責難逃!侄子李繼崇來見岐王,為劉知俊求情:“劉知俊為我家私事率兵出戰,勝負乃是兵家常事,況且劉知俊也是天下英雄,懇請叔父饒他一死!”李茂貞聞言微微點頭,只是奪去劉知俊的兵權,將劉知俊一家安置在秦州,秦州卻是李繼崇的駐地。
梁帝朱溫聞知蜀國與西岐相互爭斗,西岐的李茂貞卻是一直與朱溫為敵,以前王建還與李茂貞相互勾結,一直不將梁帝奉為正朔,眼下,這兩個敵對勢力相互攻訐,朱溫心中那個高興,派光祿卿盧玭等人來至成都遞上國書,稱呼蜀帝王建為兄長。蜀國兵強地險,朱溫一時之間也顧不上收復成都,兩國相安無事倒是符合梁國的利益。
朱溫從張府回來之后,心情怡悅,身體漸漸好轉,不料,邊疆不斷傳來晉軍入寇的消息。柏鄉大戰之后,梁兵對晉兵畏敵如虎,一見對面晉軍異動,梁兵趕快撤進軍營,緊閉壘門,點起狼煙,急報飛馬進入洛陽。邊關又傳急報,趙國、晉國大軍即將出兵。朱溫乃是馬上皇帝,一生戎馬倥傯,眼下讓趙、晉步步相逼,朱溫暗道:“看來這李存勖還以為我朱溫是個瘟雞!”九月秋收剛過,天高氣爽,皇帝朱溫點起兵將,前呼后擁,御駕出征。
洛陽城外旌旗獵獵,梁軍五十萬大軍兵發洛陽。大軍鉦鼓聲聲來至衛州,天色將晚,扎下營帳,一夜無話,天色方明,軍士們正在吃飯,忽聽邊關飛來急報,晉國大軍軍已是從井陘關隘東出太行,即將與鎮州趙兵匯合。皇帝朱溫急令三軍早飯之后帶足干糧,晝夜兼行不得停留,次日午時要趕到邢州。
大軍一路疾行,北進一百二十五里來至相州,卻聽得斥候來報,晉王李存勖還在晉陽。虛驚一場,朱溫皇帝氣得哇呀怪叫,這軍情太過荒唐,敵軍動靜竟是不太清楚,常言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如此慌亂,豈不讓晉王笑掉大牙!皇帝令大軍駐扎城外,徑自進入相州城門(今安陽),來至刺史衙門。相州刺史李思安剛剛喝醉了酒在衙內高臥不起,皇帝忽然來到刺史府,李思安懵懵懂懂衣冠不整沖出寢室,來至大堂。朱溫見到李思安,勃然大怒:“作為一方主帥,城外大軍來到,卻是毫不知曉,如此帶兵,如何對敵!”朱溫盛怒之下,削去李思安官爵,摘掉頂戴花翎,回洛陽反省思過。
十月初四,皇帝朱溫親領大軍離開相州,兩日之后來至魏州,探馬來報,晉趙聯軍已經南下。梁兵卻是大多參加過柏鄉大戰,晉軍的彪悍鐵騎令他們記憶猶新。忽聽有人大喊一聲:“沙陀人來了!”登時梁軍軍營大亂,士兵們紛紛奪路而逃,將領們持刀立馬擋在營門之前,相繼斬殺數名爭相逃跑的軍士,但還是約束不住騷動不安的軍營,整個梁軍大營籠罩在一片惶恐不安之中。半天過去,有人馳入軍營高聲大呼:“軍情有誤!北方沒有晉兵!”梁軍將士們長舒口氣,大營漸漸安穩下來。朱溫急令探馬再探,幾日后,探馬探的仔細,原來正有一股小小晉軍騎兵風馳電掣,來至貝州附近的東武,未做停留,飄忽而去。
朱溫皇帝氣不打一處來,開平二年,夾寨戰敗;開平四年,柏鄉慘敗,自從李存勖成為晉王,我大梁與他作戰處處不利!孤王這次病體稍安,麾動五十萬大兵,就要一雪前恥,北巡邊境,不料軍情連連失誤,梁軍自相騷擾,敵兵未至,而大軍已是亂了陣腳!大軍如此對晉兵畏敵似虎,如何再戰!常言道:敗兵之氣,沒世不復!
大軍繼續前行,皇帝朱溫的脾氣變得異常暴躁,抑郁寡歡,手下的將士們往往因為一點小小過失,惹得皇帝龍顏大怒,丟了脖頸上吃飯的家伙。這不,左龍驤都教練使鄧季筠、魏博馬軍都指揮使何令稠、右廂馬軍都指揮使陳令勛、先鋒指揮使黃文靖相繼被推出軍門,腰斬示眾。眾位將官惶惶不可終日,誰也不敢保證能夠見到明天的太陽。
梁帝心情不佳,再加上鞍馬勞頓,身體又開始不適起來,而北面的晉王依舊是按兵不動,朱溫領兵巡視一番,也算一場演練,數日后,大軍掉頭一路向西,來至太行山腳下,沿太行山一路向南,往洛陽進發。十一月初冬,皇帝來至獲嘉縣,此地已是進入懷州境內(沁陽),懷州刺史段明遠可不像李思安沒有見識,早早來至獲嘉,在路邊等候皇帝陛下。這段明遠不但為皇帝準備了豐盛的食物,安排了豪華的官舍,還為皇帝陛下帶來一位絕色美人。這美人便是段明遠的小妹,名喚段冰倩,年方十六,正是含苞待放,清純可愛。段美人侍奉的皇帝十分高興,皇帝心想,還是段明遠知曉寡人心思,外邊的美人們就是不同尋常!皇帝將小美人帶在身邊,順便將懷州刺史段明遠改名段凝,升為上將,段凝成為梁帝寵臣。
晉王李存勖一直呆在晉陽。他先是聽得燕王劉守光自立為帝,如今又聽聞南面的梁王紛紛擾擾,晉王不禁撫掌大笑:“朱賊桀驁狂悖,燕主昏庸不堪,這兩位都自認命世之主,他們過足皇帝癮之后,我倒要問一問他梁國、燕國鼎有多重!”老臣張承業卻上前言道:“大王所言極是,不過天狂必有雨,人狂必有禍,天欲滅之,必令之狂!如今可派人前往幽州祝賀燕王登基,讓燕王更加驕橫,對我晉陽不再戒備。”晉王手指張承業,微微一笑:“好你個白胡子!一肚子壞水!”
太原少尹李承勛奉晉王旨意來至幽州,幽州城內已是飄起黃色皇帝龍旗。李承勛登上燕王龍庭,昂然站在玉階之上,卻是不行三拜九扣大禮,拱手一揖,朗聲說道:“大唐晉陽晉王恭賀燕王登基稱帝,皇帝陛下洪福萬代,萬歲萬歲!”大燕典客官站在廳堂一側,見到晉國來使此時使用的乃是鄰藩通使之禮,急急上前拉住李承勛:“不對!不對!我家大王已是皇帝,李公您應該稱臣拜見。”承勛袍袖微微一甩:“我乃是大唐太原少尹,奉晉王之命前來朝賀。燕王可以讓燕國境內萬民稱臣,豈可讓他國使者稱臣!”龍座之上的劉守光聞言大怒,喝令將來使拿下,押入大牢。幾天之后,劉守光故伎重演,又將李承勛放出,向他問道:“想通了嗎,可否向寡人稱臣?”李承勛輕蔑笑道:“如燕王您向我家晉王稱臣,則我可以向您稱臣,否則,寧死我也不會向您低下頭顱!”劉守光暗暗搖頭,這晉王使者竟是如此倔強!不過,晉王派來賀使,看來晉王倒是承認了我這帝王,掃平河朔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