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宋春眠指著那個燒火棍,神色驚悚,“那你還讓我聞!”
“你不是不知道尸油是什么味道嗎?現在你知道了。”
容今冤表情平靜,語氣無辜。
“你怎么這么壞?居然故意讓我聞這種惡心的東西。”
宋春眠憤怒且不遺余力地指責她。
“那又如何?”容今冤聳肩,“你行走江湖,多知曉些東西不好么?否則哪日你被人用這些東西陰了都不曉得。”
她這么說也很有道理。
不對,宋春眠反應過來,冷哼出聲。
“你少蠱惑我。”
容今冤放下燒火棍施施然走出去,整個王家村別說人了,連只家禽都沒有。
山峰疊巒,容今冤想著剛剛看到的尸油心里有種不太好的預想。
正巧和尚走向兩人,眉宇間也染上一絲沉色。
“尸油。”
他在別處也發現了,還一眼認出。
容今冤微微挑眉,“你見識的倒不少。”
“對了,你叫什么來著?”
容今冤才想起來她上次沒記住他的名字。
和尚道:“施主若是不想記得也不必強求。”
說完,抬腿便走。
語氣還是那個語氣,語調還是那個語調,怎么感覺他的氣場沒那么溫和了呢?
問個名字還有脾氣?
正欲抬腿,容今冤察覺到身后某處有一絲異樣氣息,不是妖氣。
轉身看去,當真是開了眼了。
死氣沉沉的一支尸傀隊伍,穿著村民衣裳,面色暗紫,雙目空洞無神,直勾勾盯著前方,青天白日卻陰氣森森。
行動迅速,只是一個愣神的功夫他們已經往前行進好一段距離。
容今冤轉身就跑,直直超過前面散步一般閑適的榮故里。
看她跑過宋春眠還很不屑,一個女子行為舉止大開大合,放浪形骸。
不經意一個轉身,神色頓時僵住了。
“!”足足愣了半晌,也拔腿就跑,臉都嚇黑了。
“救命啊!有鬼!”
最前方的和尚聽見喊聲回身,容今冤停步不及,直直扎進他懷里,抱了個嚴實。
熟悉的香味充斥到鼻尖,扶蘇矜陡然愣在原地。
他就那樣站在原地,懷里的觸感是那樣真實。
“愣什么啊?快跑!”容今冤拉著和尚就跑。
那年冬天,紅衣踏雪,她也是這樣拉著他的手在雪地里撒歡地跑。
“小狐貍,雪好冷,我能摸摸你的尾巴嗎?”
“不可以。”他們九尾靈狐一族的尾巴是只給伴侶摸的。
“好狐貍,你就給我摸摸嘛,我真的好喜歡你的尾巴。”
在九尾一族,這樣的語言是在求偶。
她什么都不知道,他什么都知道,可他還是給她摸了。
他也知道,摸了并不能代表什么,容今冤不染情塵,更不會和一只妖在一起。
可他——還是帶著奢求。
那個時候,他奢求她的情,她沒有。
后來永遠失去了她,他才知道自己是有多貪心。
從此往后,他不奢求她的情,他只希望容今冤能平安遂愿。
往日女子與眼前的身影重疊,紅衣驚艷,許久未見。
恍惚之間,扶蘇矜竟然落下淚來。
一滴清淚落下,容今冤可慌了神,手足無措。
“有這么可怕么?怎么嚇哭了?”
佛子也這般膽小么?
怎么一個兩個都喜歡哭?哄一個孩子也就罷了,如今連佛子也要她哄?
知曉自己失態,扶蘇矜慌忙轉身。
聲音低低的,“嚇著姑娘了……”
容今冤竟從里面聽出來幾分委屈。
“那,那你還跑嗎?再不跑就要被追上了。”
“救命啊!”
榮故里連叫帶嚎地沖到容今冤身后,被嚇的瑟瑟發抖。
得,又來一個。
容今冤無奈了。
“真不該和你們同路。”
宋春眠是真的害怕,聲音里都帶著哭腔,“白天見鬼,太嚇人了!”
容今冤覺得小孩兒說話挺有意思,興致勃勃地問:“你怕鬼?”
現在是討論這個的時候嗎?
宋春眠淚眼婆娑,“我們,我們快跑吧?他們馬上就要追上來了。他們怎么跑這么快!”
“那等什么?跑唄。”
“等會兒。”宋春眠可憐兮兮地拉住她,“我,我好像腿軟了。”
這個完蛋。
容今冤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那你在這里掩護,我同和尚先跑?”
宋春眠急了,手下攥的更緊。
“你怎么這么惡毒?”
又要哭了,是真嚇到了。
容今冤看的好笑,就他這樣的還找容今冤打架?容今冤做什么之后被叫妖女的他不知道?
沒打就先嚇死了。
尸傀村民已經快呀逼到眼前了,越害怕腿越軟,到最后宋春眠直接放手拔劍了。
“你們先走,我掩護你們。”
聲兒里都發顫還敢往前面站。
頗有些視死如歸的模樣了。
容今冤笑笑,把他拉到身后。
“行了,別逞強。和尚,帶他到旁邊去休息一下。”
扶蘇矜微微蹙眉,“姑娘,你身上的傷還未痊愈。”
容今冤瞧著這些尸傀,眼神沒有絲毫害怕,更像是看到故人,帶著幾分親切和探究。
“無妨,我去瞧瞧。”
話落,夭灼劍忽而從手中出現,容今冤執劍而出。
這回宋春眠看得更清楚了,虛境劃劍,劍修第一容今冤。
近百年,在仙家百門當中只出了一位劍修奇才,窮陰山,望舒陵,容氏容今冤。
女子又如何?她離開之后再未有一人能達到她當初的高度。
“容今冤,我沒認錯……”
手臂被陡然按住,來自于他身旁的和尚。
茫然轉眸,宋春眠對上和尚沉靜的目光。
“施主認錯人了。”
宋春眠并沒有回答,只是轉過頭,臉色微白。
容今冤不是死了嗎?怎么又會出現在這里?
尸傀之所以叫尸傀,便是由死后的尸體被煉化成傀儡而得名,是一種鬼修邪道。
這一點容今冤或許需要自省,因為她是修習這個禁術的第一人。
自然,這些人變成這樣肯定不是她煉化的,但若是追根溯源肯定和她脫不了干系。
尸傀比較難纏,這些不知道是何人煉化的尸傀與她十六年前煉化的相比要更靈活、煞氣更重。
若是被他們傷到便會感染尸毒,頃刻斃命。
好在這些尸傀數量不多,而夭灼劍是她當初為了煉化尸傀時而冶鑄出來的劍,專克尸傀。
所以一成靈力修為的容今冤也能非常利落地收拾完這些尸傀。
每一個躺在地上的尸傀傷口處流出的黑色血液都散發著陣陣惡臭,味道著實難聞,便是容今冤也有些難以忍受。
這么想來,她以前還挺能忍,這種味道的情況下還能和煉制尸傀的原料朝夕相處。
沒熏死她也是自己命大。
“解決了。”
容今冤收了劍往回走。
隱劍于虛境也是只有容今冤能做到的。
宋春眠忽而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當初煉化處尸傀的第一人也是容今冤!
難道,眼前的,也是尸傀?!
宋春眠頭皮發麻,看容今冤往回走嚇的直往后躲。
他最怕鬼了。
尸傀也怕。
甚至比鬼還怕。
“做什么?”看宋春眠明顯躲避的目光,她發問。
宋春眠嚇的說話都打磕巴,“你你你,你是人是鬼?”
“施主莫怕,姑娘自然是人。”扶蘇矜在一旁安撫他,“許是施主被嚇到了,賈姑娘剛剛救下我們,莫要讓救命恩人寒心。”
宋春眠不是蠢的,就算被嚇到也不至于聽出他的言外之意。
他話里刻意強調的“賈姑娘”便是說給他聽的,什么救命恩人,什么寒心,就怕把話擺到明面上來了。
依他看,這個和尚和容今冤九成是一伙兒的,有辱佛門清規的和尚。
摸不清容今冤的狀況和這個和尚的底細,宋春眠不敢輕舉妄動。
仔細思索之后,他道:“佛師說的是。”
又轉身規規矩矩朝容今冤作揖,“多謝賈姑娘相助。”
偏生容今冤是個壞心眼的,故意挑眉。
“看到夭灼劍沒什么想法?不說我是容今冤了?你仔細瞧瞧我的眉眼,我到底是不是容今冤?”
宋春眠哪里敢看?冷汗都下來了。
他總覺得這妖女是找殺他的理由。
上一瞬他敢說她是妖女容今冤,下一瞬她就會拿夭灼劍砍了他。
單就劍術修為來說,宋春眠還未達成能和容今冤一戰的水平。
大丈夫能屈能伸。
“先前是在下眼拙,認錯了姑娘,姑娘莫怪。”
識時務者為俊杰。
這些并未有什么,無事無事。
好在容今冤逗弄他一下就有事兒忙活了。
“宋春眠,過來。”
宋春眠不是很想過去,但是沒法子,用手捂住口鼻磨磨蹭蹭走過去。
地上躺著一群尸傀,生前都是王家村的村民。
尸傀是非常殘忍的禁術。
都說入土為安,而尸傀就是死了之后的尸體還被人利用。
這些人相當于又死了一次,比鞭尸更殘忍。
宋春眠相當氣憤,“太過分了,他們不過是普通村民,居然下此毒手。”
容今冤仔細查看了尸傀的身體之后并沒有發現什么異樣。
站起身,拍了拍手,“好了,沒發現什么。”
宋春眠看了看容今冤,又看了看扶蘇矜。
忍不住問:“佛師,你們不覺得很臭嗎?”
太臭了。
他覺得他光是靠近就是被這個氣味熏吐了,強忍了好久才堪堪忍住,但一張嘴還是覺得隨時可能吐出來。
“啊?”容今冤忽而想起來什么似的,“我剛剛給忘了,和尚給了我一顆斂息丹,我忘了給你。
記性不好,見諒見諒。”
她是故意的!
氣死了!
故意害他忍受這么久的臭味,自己倒在那里閑適的不行,絲毫不受影響。
太過分了!
容今冤發現欺負宋春眠挺好玩兒的,“你要不要?不要不給了。”
敢怒不敢言。
“要!”要不然他就被臭死了。
生怕她收回去,宋春眠眼疾手快就拿走。
旁邊的扶蘇矜輕輕斂眉,掩住眼里的難過和落寞,并未說話。
他只給了她一顆斂息丹,她并未服用,不是要留給宋春眠。
而是她不信他,她不會服用他給她的任何東西。
容今冤在他面前也并未遮掩,坦坦蕩蕩便將斂息丹給了宋春眠。
自己?純靠憋。
她自己也快憋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