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宋春眠服用斂息丹,容今冤笑的很燦爛。
宋春眠從她的笑里察覺出不懷好意來,有種上了套的感覺。
果不其然,下一瞬——
“吃完了?吃完了就搬吧。”
搬?“搬什么?”
容今冤視線下移,最終落在那一地尸傀上。
救命!
“你讓我一個人搬?這么多?!”宋春眠兩只手抬起來,一只手指一個,“那你們倆做什么?憑什么我一個人干活?”
容今冤指著和尚,“他和我,挖坑。”
還算有點(diǎn)良心。
勉勉強(qiáng)強(qiáng)點(diǎn)頭。
很快就后悔了。
不該答應(yīng)她的,簡直欲哭無淚。
雖然聞不到味道,但是眼睛能看到,黑色粘稠的血液呼呼往外冒,榮故里用來運(yùn)尸傀的木板車已經(jīng)是慘不忍睹。
真的想吐,太折磨人了。
挖坑并不是什么難事,反正容今冤沒怎么動手,把鐵鍬遞給和尚就算完事。
看他一身潔白僧袍沾了泥塵,容今冤眼里閃過一絲愉悅。
她不喜歡道貌岸然的人。
她覺得這個和尚是,至少接近她的目的不純。
拋卻別的不說,這個和尚長的當(dāng)真是好看,干起活也是賞心悅目,看起來心曠神怡。
“和尚,你說你是游僧,無門無派么?”
扶蘇矜回:“自剃為佛。”
那倒是有意思。
“為何要入佛?凡塵滾滾你都看的開了?”容今冤想起那一方繡帕,“難不成是斷情?”
扶蘇矜停下動作定定瞧她,眸色清凌,桃花眸瀲滟,清冷無雙。
良久,啟唇:“不是斷情。”
“肯定沒斷,你還收著人家姑娘的帕子呢。”
這番談話著實(shí)冒犯,別人私事容今冤不該多問,可她得套話,能多了解一些是一些,得盡快知道這個和尚的底細(xì)。
“她心中沒有情愛,小僧不愿讓自己影響她。”
所以自剃為佛,以此來告誡自己。
不知道是真是假,容今冤笑道:“你倒是愿意割舍。”
扶蘇矜看向她,“如若是姑娘,姑娘會怎么做?”
容今冤聳肩。
“如若是我想要的人,綁也要綁在身邊。”
扶蘇矜微愣,繼而抿開一絲淺淡的笑。
是了,是她的性子。
這個和尚,不僅生的好看,笑起來更是好看。
“不過你都入了佛門了就別想這些有的沒的了,佛子要守戒律清規(guī),斷情愛,忌殺戮,也不要沾染凡塵的污穢之事。”
容今冤看著他笑意深深,“和尚,你說是不是?”
笑意消失,扶蘇矜眉眼重新淡漠。
“施主若是懷疑小僧,大可一劍殺了小僧,這些無端的猜測強(qiáng)加于小僧身上小僧如何辯解?”
都說出家之人心性寡淡,看來是假的。
瞧這個和尚倒是一點(diǎn)不避諱殺戾之詞,言語間倒是比她戾氣還重。
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容今冤并沒有接話。
扶蘇矜很快意識到自己失態(tài)了,雙手合十規(guī)規(guī)矩矩向容今冤行了個佛禮。
“是小僧的錯,口不擇言,污了施主耳朵。”
“我不該亂說話,惹了你生氣。”
容今冤直覺這個和尚是個“假和尚”,卻還是沒摸清什么門路,還想等等再找機(jī)會試探。
最好能知道他發(fā)現(xiàn)她時的全部細(xì)節(jié),好推測出她能重活的原因。
“我有時說話不過腦子,你多擔(dān)待。”
她哪里是不過腦子?她是樁樁件件都要過腦子。
扶蘇矜反而放心,她能保護(hù)自己便是最好不過了,他不希望她受到任何傷害。
宋春眠辛辛苦苦把所有尸傀一趟一趟運(yùn)過來的時候一瞧兩人,天塌了。
“我累死累活,你們居然在這里閑聊?還有沒有天理?”
“宋春眠,你來的正好。坑挖好了,往里放。”
“這么久你們居然只挖一個坑?!”
宋春眠又氣又累,差點(diǎn)要暈厥過去。
“焚燒需要很多坑嗎?”容今冤舉起一根火把,“那不是很浪費(fèi)人力?一個一個燒,燒透了就成。”
“你要把他們焚燒?不是掩埋?”
“我一開始有說掩埋?”
容今冤將火把遞給宋春眠,“你要來嗎?”
火把被揮開掉在地上,宋春眠再也受不了了。
他指著容今冤,滿目憤怒,“他們已經(jīng)死了,為什么不讓他們?nèi)胪翞榘玻磕銥槭裁催@么殘忍?手段這么惡毒?
你就放過他們不行嗎?就當(dāng)為自己行善積德了!”
容今冤倒是無所謂。
“行,不燒。”
宋春眠愣了一下,她沒生氣?居然這么容易就松口了。
“去把火把撿起來,走了。”
宋春眠氣焰頓時消失。
“哦。”
撿起地上的火把,宋春眠看向兩人,“我們現(xiàn)在去哪兒?”
“你想知道這些尸傀是從哪兒來的嗎?”
宋春眠毫不猶豫點(diǎn)頭。
“和尚,你那邊怎么樣?”
扶蘇矜微微揚(yáng)聲,“姑娘,可以過來了,小心些。”
容今冤示意宋春眠跟上她,直至來到一個枯井邊。
朝下張望,黑漆漆的,但似乎沒什么異樣。
唯一覺得奇怪的,“這井怎的這么淺?”
容今冤看這宋春眠挑眉,“你下去看看?”
“你別想再騙我一次。”之前都吃過一次虧,“上次你差點(diǎn)就害死我。”
容今冤睨他一眼,“你現(xiàn)在不是好好的站在這兒?”
不是她,他能那么順利突破自己的難關(guān)嗎?
她說的是人話嗎!不愧是妖女,真壞!
宋春眠冷哼一聲,抱胸不理。
“置之死地而后生,你懂不懂?權(quán)衡利弊的事兒別人都會做,到頭來不過平庸無能罷了。”
容今冤一生爭強(qiáng)好勝,力爭上游,她原本是一介普通修士,以傘為器,在很多修士門派看來是不入流的。
可偏生一柄牽絲傘造成了整個修士界最大的一場夢魘。
她本不擅長劍,可不愿讓人瞧不起,那她便勤修苦練。
誰說女子不如男?誰說女子就不能成為劍修第一?
她容今冤偏不信!
別人練劍練到吐,那她便練劍練到差點(diǎn)死。
對于別人來說,凡事要權(quán)衡利弊,可她不。
宋春眠對她的話并不認(rèn)可,“一味的沖動魯莽和送死有什么區(qū)別?”
容今冤笑著拍拍他的肩,“你這樣說也對。”
但是——
下去吧你。
又來?
宋春眠已經(jīng)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這個女子是真的壞,他也是真的蠢。
他居然還沒有對她警惕起來?在她手里栽了一次又一次,氣死了。
旋即落地,這次并沒有遇到什么殺陣和危機(jī)。
宋春眠抬起頭看著井邊站著的兩人,一個妖女一個和尚,都不是什么好東西。
和尚白得一襲僧袍,她若是對他下手估摸著他也是冷眼旁觀。
最后將視線定格在容今冤身上,“你能不能換一招?總是這樣,惡毒的壞女人。”
“你罵人不會換些詞句嗎?”容今冤坐在井邊往下瞧他,“翻來覆去也就那些,聽的耳朵都起繭。”
“你當(dāng)所有人都與你一樣?”
“我怎么了?”
還你怎么了?你惡毒!
宋春眠翻了個無謂的白眼,“你們到底下不下來?”
話落,紅衣卷著潔白僧袍落地。
宋春眠又是一陣氣悶,“就非得等著我請你們下來嗎?”
容今冤好笑,“這樣也生氣?”
少年心性。
“懶得理你。”
宋春眠負(fù)氣走到一旁,敲了敲井壁,并沒有像上次那樣發(fā)現(xiàn)什么隱蔽入口。
余光一瞧,那兩人也沒什么收獲。
冷嘲熱諷,“這里什么都沒有,也不知道下來做什么,白費(fèi)功夫。”
“小和尚,尸油給我。”
于是宋春眠就見那個看似清風(fēng)霽月的佛師從袖中拿出來一個竹管,他下意識往后退。
太惡心了,居然把尸油帶在身上。
接過竹管打開,容今冤掏出一把匕首,扶蘇矜下意識伸手?jǐn)r住。
“怎么了?”她抬眸問,有些疑惑。
“強(qiáng)闖便可,姑娘不必傷及己身。”
在原本就可疑的情況下更加懷疑。
“你又如何知道我要做什么?”
宋春眠走過來,看她手里拿著個匕首,幸災(zāi)樂禍。
“怎么?害怕了?要在這里自裁?”
臭小子說話還挺氣人。
腕間翻轉(zhuǎn),紅衣身影閃過,再回過神時宋春眠的手腕已經(jīng)被她捏在手里。
好快的速度!他完全沒有反應(yīng)的機(jī)會。
宋春眠臉色發(fā)白。
這就是劍修第一的實(shí)力嗎?無怪她十六年前一人能獨(dú)挑十門。
“你要做什么?”
容今冤眼里沒有殺意,反而滿是戲謔和捉弄。
下一瞬,容今冤就割開他的手指。
血液瞬間涌出,容今冤接過小和尚遞過來的竹管接住,瞧著差不多了便隨手一扔。
宋春眠舉著滴血的手指頭氣到跺腳,“你在做什么?!”
容今冤晃了晃竹管,“用點(diǎn)你的血。”
“你!”氣的宋春眠直甩袖子,自己拿出布來包扎手指。
等他在抬頭時容今冤的血已經(jīng)放好了。
她割的地方并沒有包扎,而是就那樣由著它流血。
宋春眠看的直皺眉。
怪人!
“姑娘,冒犯了。”
扶蘇矜還是拿出那方桃紅色帕子,輕抬容今冤受傷的手欲要給她包扎。
“等會兒。”
容今冤視線下移落在那方繡帕上,神色怪異。
“你確定要拿這方帕子?血是很難清洗的。”
“無妨。”溫淡清潤的嗓音無端帶著安撫的功效,“姑娘不必掛心什么,只是一方帕子而已。”
先前不是還說是他情根的念想嗎?這就不是了?
她仔細(xì)思索片刻,道:“你之后總不會叫我賠罷?我身無分文,訛也訛不到的。”
扶蘇矜指尖一頓,溫潤依舊,緋唇輕揚(yáng)。
這帕子當(dāng)初也是他從她手里“訛”過來的,也是這些年她留給他唯一的念想和依托。
他一直視若如命。
如今她回來,物什便就只是物什罷了。
“姑娘放心,小僧不會。”
那便好。
容今冤放下心。
扶蘇矜動作很慢,動作細(xì)致且溫柔。
宋春眠在一旁看著他的手法,又看了看自己包扎的十分粗糙的傷口,心下有些不屑。
一個小傷口而已,有必要這般小心翼翼嗎?
“你們好了沒有?”磨磨蹭蹭的。
扶蘇矜收手,雙手合十,微微斂眉,“冒犯姑娘。”
嘴里說著冒犯,其實(shí)都沒有給她拒絕的機(jī)會。
這個禿頭和尚越來越讓人好奇了。
“走,上去。”
費(fèi)勁下來放幾滴血就上去?吃飽了撐得罷!
等真上去時候就傻眼了。
“這些尸傀怎么又活了!”
定睛瞧去,原本已經(jīng)倒地的尸傀又重新站了起來,皮膚已經(jīng)達(dá)到黑紫的程度,煞氣更甚。
宋春眠確定這些是之前那批尸傀村民,因?yàn)樗麄兊氖w是他親自搬送的,而現(xiàn)在那個容今冤和佛師挖的坑還在,但那些尸體已經(jīng)不在了。
行動緩慢下來,動作更加機(jī)械,看見三人也沒有攻擊。
“他,他們活了。”
宋春眠努力壓制才沒讓自己驚叫出聲,他是真的怕啊!兩股戰(zhàn)戰(zhàn)了已經(jīng)。
“讓你燒你不燒。斬草不除根,春風(fēng)吹又生了吧?”
她還有心思打趣。
“到底怎么回事?”
容今冤可沒義務(wù)告訴他。
“不過他們?yōu)槭裁床还粑覀儯俊?
而是往相反的方向一直走。
搖了搖剛剛放血裝著尸油的竹管,“當(dāng)然是因?yàn)檫@個。”
“就這個?”榮故里不信。
打開一看,里面是空的。
“哎?里面的東西呢?”
“剛剛趁你不注意抹到你衣服上了,我們?nèi)齻€都有。”
尸油氣息加上她的血可以暫時掩蓋氣息,尸傀暫時發(fā)現(xiàn)不了他們。
榮故里懂了,但好奇,“我的血也有用?”
“沒有啊。”
榮故里震驚,“那你還割我的手!”
容今冤聳肩,“想割就割了。”
這個惡毒的女子!
對尸傀這么了解,還說自己不是容今冤?
哼,騙子。
但看著死氣沉沉的一群尸傀,宋春眠又害怕死了。
覺得容今冤很危險,他就往扶蘇矜身后躲。
“佛,佛師,你知道怎么回事嗎?”
“尸傀生前被喂了尸魂丹。”
“什么是尸魂丹?”
宋春眠愛看書,對丹藥還算了解,可他沒聽說過什么尸魂丹。
很巧的是,容今冤也沒聽說過什么尸魂丹。
十六年沒見過世面,如今已經(jīng)有人練出這種丹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