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眼前的場景,她大概能猜出功效。
扶蘇矜看向容今冤,她眼里也滿是想知曉的意味。
這才開口,“近兩年,于梵天國邊境興起一支門派,不知背景,不知淵源,只知道其發(fā)展迅速,短短兩年門徒已經(jīng)發(fā)展至五千名。
因不知其名,行蹤不定,門徒分散,所以很難確定其底細,我曾游歷之時見過尸魂丹。
生前服下,半個時辰內(nèi)死亡立即煉化成為尸傀,可保尸傀尸身不腐,尸魂不散。”
尸身不腐,尸魂不散。
“簡直歪門邪道,殘忍至極!”宋春眠怒極,“比妖女容今冤還可惡!”
而容今冤想的是,又是梵天國?梵天國那位小太子位子還真難坐穩(wěn),真倒霉。
“聽。”容今冤示意他靜音。
山谷悠悠,鳥轉(zhuǎn)樂響。
扶蘇矜說:“是箏。”
空谷傳響,詭異之音,確實是箏音。
“動動動動了!”
宋春眠被嚇得魂不附體,看到那些一死再死的尸傀重新迅速行動起來真的要被嚇哭了。
扶蘇矜抿唇往旁邊走了兩步,宋春眠立馬跟上,死死躲在他身后。
他不得不開口,“施主,煩請離些距離。”
“我,我害怕。”
他不怕妖,怕鬼,也怕尸傀。
“施主如今年歲十六,修道之人,何必怕這些?只當是尋常的妖便好。”
乍一聽不覺有什么問題,細聽才能聽出嘲諷來。
宋春眠是乍一聽的,頓時氣概回身,腰板挺直。
尸傀無非是人不人妖不妖的產(chǎn)物,他連妖都不怕,這有什么好怕的?
“佛師說的對,這種的我一劍能殺兩個。”
“跟上去。”
容今冤盯著那些尸傀移動的方向,迅速邁出腳步,扶蘇矜緊隨其后,只有剛剛還豪言壯志的宋春眠停滯不前。
出了好一段距離容今冤才發(fā)覺他沒跟上來,轉(zhuǎn)身擰眉。
“宋春眠,你是要那里筑窩嗎?快走。”
宋春眠忍著顫聲,“不行,我,我還是害怕。”
小時候的陰影一直環(huán)繞著他,他的父母就是被尸傀殺死的,就在他面前。
“怕什么?”容今冤朝他伸手,“你不信我也該信小和尚,他會保護你。”
在這里說不定更危險,而且他總這么害怕也不是事兒。
“過來。”
鬼使神差,宋春眠走向她。
警惕心沒有完全丟掉,“你會殺我嗎?”
他還是忌憚她是“容今冤”的妖女身份。
容今冤唇角揚著戲謔的笑,“說不定哦,看你乖不乖。”
什么乖不乖!他又不是小孩子!
扶蘇矜適時提醒,“姑娘,該跟上了。”
容今冤最后不忘和宋春眠說,“你今天要是能克服哪怕一個尸傀的恐懼,我就告訴你容今冤的下落。”
天大的誘惑。
宋春眠覺得自己現(xiàn)在渾身充滿了力氣,意氣風發(fā),“走!”
尸傀現(xiàn)在的行動似乎是受著不知道山里何處傳來的箏音控制的,箏音止尸傀停,箏音起,尸傀便動。
“他們要去哪?”
三人跟著進了一片林子,林子茂密,抬頭不見光。
再往前跟,尸傀停下了。
“!”
容今冤適時擋住他要開口的動作,按著他的肩膀拉著小和尚的袖子蹲到密叢之后。
宋春眠再次被震驚,眼神里赤裸裸展示著他要說的話。
——好可怕,全是尸傀。
容今冤好笑——你現(xiàn)在要不要出去和它們交交手?
宋春眠——開什么玩笑?
轉(zhuǎn)而看向扶蘇矜——佛師……
好吧。
佛師一個眼神都沒分給他。
扶蘇矜彎腰湊近容今冤耳邊,她下意識要退開時便聽他壓著氣聲開口。
“姑娘,有近百人。”
氣兒拂到耳邊癢癢的,容今冤挺不自在地偏頭拉開距離,低低應了一聲。
“嗯。”
宋春眠:……
有辱佛門清規(guī)。
就這樣的居然也能當和尚。
容今冤也覺得他的舉止不妥,正要發(fā)作,便見這個和尚已經(jīng)退開,再次雙手合十。
“唐突姑娘。”
容今冤的話只能遏制在喉間,眼下糾結(jié)這些事沒什么意義。
外面?zhèn)鱽砑ち业拇蚨仿暎未好叩谝粋€探頭。
“是雁丘塔的人。”
容今冤第二個探頭,觀察片刻,道:“雁丘塔的不行啊。”
完全不是尸傀的對手,不消片刻就已經(jīng)死的死,傷的傷。
傷的傷的離死也不遠了,身染尸毒,無解。
一把按住要沖出去的宋春眠,“你要做什么?”
“我得出去幫他們。”
宋春眠看著眼前的傷亡滿眼焦灼。
“你是嫌自己命大?”容今冤讓他看清局勢,“你沒發(fā)現(xiàn)他們的人愈來愈少,尸傀來的愈發(fā)多了么?”
“所以才要去幫他們!”宋春眠急得甩開她的手,“能救一個是一個!”
還沒等容今冤再說什么他已經(jīng)提劍沖出去了。
容今冤:……
她轉(zhuǎn)頭問和尚,笑問,“他怎么不怕了?”
宋春眠是松瀾淵少主,從小就立志要斬妖味道,匡扶正義,盡管害怕,但他不能見死不救。
一只尸傀從后偷襲被一劍斬下。
方行洛轉(zhuǎn)身,“宋少主?”
宋春眠手執(zhí)話仇劍與他背對背,“方副門主,可有受傷?”
“并未,多謝宋少主相救。”
兩人配合倒也默契,愈殺愈猛,黑色粘稠腥臭的血液飛濺,場面極不好看。
斂息丹的藥效早便過了,所視所聞對于宋春眠來說都是一場考驗。
尸傀無痛無覺,雁丘塔修士和宋春眠奮力斬殺總算逆轉(zhuǎn)局勢,倒下的修士少說也有二十人。
這二十人便是死了,救不回來的。
容今冤坐在原處盤腿而坐,手撐著臉看,百無聊賴。
太蠢了。
旁邊的和尚手捻佛珠,在頌佛念經(jīng),閉眼不看殺戮。
容今冤好奇又好笑,“閉上眼,這些就不存在了么?都說佛渡世人,我怎么不見你上前去相救?他們可快死了。”
長睫輕顫,黑琉璃似的眼睛凝視于她,似有千言萬語要說但一瞬之間有消失的一干二凈。
容今冤忽而覺得,這雙眼睛,她似乎在哪里見過。
在哪里?
他低聲道:“小僧身無靈術修為,有心無力。是小僧無用,姑娘不喜也是應當?shù)摹!?
也是,無論是佛子修士還是普通人,凡事量力而為,她不能因為對和尚有偏見就為難這個僧人。
他也是個呆頭呆腦的,就這般貶低自己。
“你應當知曉厄寐禁制?”
她之前幾次厄寐禁制發(fā)作就是這個和尚救了她。
“知曉。”
撐著下巴盯著他的臉仔細瞧,“那你可知——妖女容今冤?”
扶蘇矜直視她。
兩廂對視,一雙眸清凌溫寡,一雙眼含笑含戾。
“我只知道天縱奇才百世唯一容今冤,并不知曉什么妖女。”
天縱奇才,百世唯一。
這是當初容今冤成為劍修第一時覓含境境主為她寫的詔詞。
超凡天賦,卓越才華,百世才出其一,令人驚嘆,見之折服。
她自己對那上面的詔詞都記得不清了,居然還有人把這個記得這么清楚。
“和尚,”她悠悠問,“我們以前是不是認識?”
“方副門主,小心!”
尸傀近在咫尺,方行洛身后左側(cè)落后于一個身位的宋春眠奮力前來相救。
他現(xiàn)在就是要讓這些門徒死在尸傀手下,若是之后多一個宋春眠跟在后面,他的計劃還怎么實施?
這么一想,方行洛手中出現(xiàn)一截指長古木,原本沖向他的尸傀行動微微停滯,他調(diào)轉(zhuǎn)腳尖迅速閃身同時將指長古木收回袖中。
他的身后便是宋春眠,躲閃不及肩膀被尸傀抓傷。
好疼!
他迅速反擊,話仇劍刺穿尸傀尸軀。
尸傀倒下,他整個人也往后倒下,卻沒摔在地上。
他轉(zhuǎn)頭,“佛師……”
再往前瞧,一襲紅衣舉劍擋住他身前的尸傀,是容今冤。
傷口好疼,尸毒已經(jīng)快速蔓延至全身,宋春眠的唇色已經(jīng)發(fā)紫。
他欲哭無淚,“佛師,我是不是要死了?”
尸傀身上的尸毒無解,他無藥可救,必死無疑了。
他才十六歲,就要死了,好悲催。
還好,他救了一個人。
方行洛不認識那個和尚,卻認識容今冤,知曉她是之前和宋春眠在王家村一同出行的女子。
大意了,居然忘記宋春眠身后可能還藏有人。
她方才可有看到他動的手腳?
但很快方行洛鎮(zhèn)定下來。
無妨,大不了一起解決,區(qū)區(qū)一個女子而已。
容今冤看向方行洛,離得并不遠。
“方副門主,勞你掩護,我去看看宋春眠。”
方行洛面上帶上虛偽的擔憂表情,執(zhí)劍掩護。
他先前的小動作容今冤自然看在眼里,事情發(fā)生突然,她落后一步,宋春眠如今身重尸傀尸毒,刻不容緩。
好在她早有準備。
“佛師,不知你認不認識松瀾淵百里清寒和沈無咎,勞煩給我?guī)€遺言……
就說春眠無用,枉費了師父師叔十幾年的教養(yǎng)之恩,大恩大德,無以為報,來世……”
話未說完,嘴里被倒進去一瓶液體,滿腔的血腥味。
“來世什么來世?”容今冤將瓷瓶里的血直往他嘴里倒,“多大出息?遺言留著以后再說。”
“還沒死就說遺言,丟不丟人?”
將死之人非常脆弱,嘴一癟,宋春眠要哭了。
“那我死了還怎么說遺言?容今冤,你就是個惡毒女子,就會欺負小孩兒。”